顾司令却理智回笼,推了他一把。何楚卿猝不及防被他挥开,脱力倒在一旁,气喘不止。
他这回才手心冒汗,鼓起勇气扭头看了一眼。
顾还亭背对着他,再一次陷入了睡眠之中。
何楚卿怅然若失地松了一口气。
再起身来,他不敢去看顾还亭,开门唤阿圆。怪道是顾公馆没有女佣,这男人用起来,的确要方便许多,尤其是在这个情境下。
他叫阿圆给司令更衣,自己忙不迭地换了房间,勉强过了难捱的一晚。
何楚卿半梦半醒,宿在司令隔壁还不如宿在他枕边,身体里一直揣着欲望,比酒燎人。
第二日晨起,又是大晴天。
何楚卿抻着懒腰走出房间,发现楼下已经忙碌起来。餐桌上各色早点精致可口,顾还亭坐在桌边,凌晨入睡连黑眼圈也没有,气定神闲。
可想而知,昨夜睡得有多么沉。
何楚卿三分心虚,剩下全是虚张声势,愣是没被昨晚的回忆摁垮。他撑在二楼栏杆边,还不晓得自己看向顾还亭的眼眸中已经带了情,耳根热的发烫。
顾还亭穿着居家服,喝着咖啡抬眼看到了他,隔空说:“怎么昨夜突然想起来去寻我?”
何楚卿说谎话的第一要义,就是真假参半:“岳先生叮嘱,叫我多哄司令开心,连工作都给免了。”
顾还亭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用早餐。
何楚卿踩着拖鞋,趿拉着走下楼梯,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他余光不时向司令,魂牵梦萦的。
经历了昨晚一遭,他从头到脚开始审视自己,究竟对顾还亭有没有非分之想。
他从小到大没有过这种经历,不懂评判标准。倒也确实不难发现,这一审,自己竟然没有一处不落窠臼。
不过。
何楚卿还没走近,佣人就已经把司令身旁的椅子拖开请他坐下。他有意不去看顾还亭,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细心地留意到司令身上的沐浴香。
他不习惯这么小心翼翼地行事,脱口就问:“你已经洗过澡了?”
说完,他就差点闪了下舌头。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这么一说,反倒暴露了自己的分外留意。
顾还亭不觉有它,回:“不然还带着过夜的酒气吃早饭吗?”
何楚卿不知怎么的,没跟他反唇相讥。
司令也有些别扭。
他掉以轻心,喝的断了片,脑海里只有依稀一个何楚卿替他脱衣服的印象,随后就是二人说话时候有些过于近的距离。
除此之外,他搜肠刮肚再没找到记忆里的蛛丝马迹。
多偷偷打量了何楚卿几眼,才继续故作无事地问:“我昨晚做什么了?”
何楚卿端杯的动作一顿,无端引得司令心里一紧。
何楚卿有意要试探他,说:“轻薄了我来的。自己做下的事,司令想不认?”
他这么一说,顾还亭反倒放心了:“那你不妨详细说说,倘若有理有据,我倒是可以考虑补偿。”
嗯?这么坦然?
何楚卿的心思沉了底,心里不爽,他伸着筷子去取翡翠烧麦,特意用手肘别了一下顾还亭。
他们上次一起用早饭还是在玛港。
才吃过饭,就是一场为时两年的别离,实在谈不上美好。往后,顾还亭每每想起那天早上,无不钻心挖肉地难过。
他以为那就是永别。
再和何楚卿并肩而坐,顾还亭翻吓着雀跃,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收敛下来,被怼也很乐意。
“用完饭,下午随我一起去打牌吧。”顾还亭说,“许奕贞请了我有几次了。”
“许师长是个明白人。”何楚卿边吃边不紧不慢地回,“你也该学学人家,该玩就玩,不要总一门心思地国家、人民。联众国少你一个也散不了。”
“话说得好。”顾还亭撂下筷子,已经吃好了,“黑帮多你一个也不多,司令身边倒是很缺人。”
何楚卿现在听什么话都不免浮想联翩,他赶快换了个话问:“薛哥呢?我前两天在这边住着的时候,他不是一起也住在顾公馆吗?”
“日上三竿了,他早起来忙去了。”顾还亭道。
何楚卿还自觉起得早来的。
他闷声吃了一会,也撂下了碗筷:“你想让穆家插手走私烟土,所以才有意放出传言说要和穆孚鸢结婚?”
顾还亭冤上加冤:“我只不过是应了朋友的邀,看了几部电影话剧罢了。”
是了。凭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什么都不必做,自然会有一堆闲话传的遍地飞。更何况,穆孚鸢是个演员,人人都愿意多说她两句,不用顾还亭,小报上已经将她描绘的不成体统了。
在这年代,大家都爱把“清白”的枷锁往她身上安。
他们出双入对,穆公只要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沾染这生意,就已经成了当下流传的故事版本。
“...可如果流言四起,穆孚鸢又对你有意呢?”何楚卿问。
到时候,局面的始作俑者是顾还亭,他会为了一个姑娘的名声,而和她结婚吗?
顾还亭沉吟片刻,忽而问:“焉裁,你想结婚吗?”
何楚卿脸一红,忙摆手道:“我、我还没考虑过呢...”
“是么?”顾还亭像个兄长一样揽过他的肩膀,“你最近总提起这些。不过,对于你的年纪,的确到了该考虑的时候。你也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何楚卿不喜欢他这么说话,没好气的道:“我不用你教,你自己还没找落呢。而且,你听好了,我跟你可是敌人...”
他宁可和司令敌对,也不愿意司令自诩兄长。
顾还亭不理他乱说:“你心里有中意的吗?”
何楚卿的耳朵登时“腾”地又烧红了。
那就是有。
顾还亭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何楚卿近日在这个话题流露出的好奇已经明里暗里地提点了他。他伴着何楚卿长大,中间缺失了诸多,但有些事情起码要教。
他在这节骨眼没想自己,他也来不及想到自己。自顾自地继续问:“那你觉得婚姻是为什么?”
何楚卿舌头打结,别扭道:“我...我不知道。虹海似乎...不太把婚姻当回事,倒是都很把家庭放心上。”
重要的不是情,是血脉。
顾还亭笑了笑:“那也很好,有真情就很好。一心一意固然可贵,但是人心难测,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准,难免事与愿违。我倒是觉得,你喜欢谁、喜欢几个、喜欢多久都可以。只是有一点——待人要慎重,不能随意践真心,这样就够了。”
何楚卿深深地看了他一会,进一步问道:“那你呢?”
顾还亭不明白他问哪句:“嗯?”
“你心里可有中意,怎么看待结婚这件事?...你又怎么对待...你的婚约呢?”何楚卿亟亟地问。
谈话确有成效,顾还亭的心情还算不错。
“这个么...”他认真想了想,回道:“到这个年纪还没成家,的确惭愧。但我已有所属,没法再说服自己把这份感情给第二个人。若说婚约,到底也该看那位姑娘的想法,凭借这份责任,我就绝对不会亏待了她的。”
何楚卿后面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只剩一句“已有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