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久久不停，整栋大楼都在猛烈颤抖，像是在为姜离的疯狂行径而恐惧。

姜离将怪物丢出去前，已经仔细观察过四周环境，因此她特意选了一处怪物聚集、非建筑城中的空旷位置。

距离传染源头太近，一楼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怪物已经在自曝边缘，他们仿佛一点即燃的炸药，而姜离只需要随意丢一支“然着”的导火索。

再微笑着等待引爆即可。

轰。

碎烂模糊的血/肉散落一地，转眼就被绿色的粘稠血液腐蚀，姜离站在巨硕的怪物中间，微微眯着眼睛，环视一圈。

左侧有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飞扑而来，长着血盆大口，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尖锐叫声。

它身后站着十几只同类，同样亮出凶狠的獠牙，用力喘着粗气，蓄势待发的姿态和神情，似乎是迫不及待地也想扑过来，当场将姜离生吞入腹。

“不好意思——”

姜离掌心微动，手术刀在指尖轻巧转着，一圈又一圈。

布满红血丝的单眼怪物俯冲而下，形成的气流吹动她鬓边黑发，露出姜离精致的五官眉眼，只听她喟叹一声：“你们真的太吵了。”

刀背泛着点点寒光，随着一声起凄厉嘶鸣，怪物头颅应声落地，重重砸落在地。

灯光昏黄，过堂阴风阵阵，远处不放心跟来的霍梵和唐若躲在铁门后，见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姜离半张侧脸。

少女面容姣好，分明是乖乖女长相，唇边酒窝更显得乖巧无害，直到割下怪物头颅的那一刻，她脸上都不曾有丝毫狰狞恐怖的表情。

整个人出奇的轻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惬意。

能轻易吞吃人类的怪物已经冲到她面前，锐利尖长的爪牙，就停在姜离脸颊几寸外的位置。

而她只是动作优雅地抽刀，神情像是在雕刻欣赏着一件艺术品，随后满意地笑着割下怪物的头颅。

黑而亮的瞳孔泛着光点，在昏暗无光的空间里格外扎眼。

——她在兴奋。

“要不你们出去打吧。”

清脆甜软的声音响起，在又一只怪物撕咬着扑过去时，姜离丢下手中的头颅，不慌不忙道，“声音太大，吓到我男朋友了。”

“......”

霍梵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问唐若：“......我有个问题，你能看见她男朋友吗？”

“至少我不能，”唐若茫然摇头，喃喃道，“我以为是我的幻听，原来她真的说了她有男朋友。”

可是姜离始终都是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男朋友啊？！

“他就在我身后，你们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呀。”

姜离背对着两人，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回答出声；她弯腰将扎在怪物心脏的手术刀抽出来，同时又头也不抬地再甩出去一把，和霍梵说话：

“你和唐若过来看一眼，这里还有不少人，或许还有救。”

唐若闻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霍梵还在原地没动。

她皱眉：“你干嘛呢，她喊我们过去。”

霍梵犹豫片刻，如实承认：“我害怕。”

“你怪物都杀几只了，怎么突然害怕，”唐若不信，“再说了，我是感染者，你跟着我他们不会咬你。”

“不，我不害怕怪物，”霍梵沉痛地摇摇头，再度回忆起姜离释放出信息素时、他后脖子发凉的感觉，悲壮道，

“我是怕她男朋友。”

“......”

怪物层出不穷，虽然杀伤力不高，但没完没了也会变成苦力活，姜离抓了手边一个丢出去，等两人过来之后，葱白的手指点了几个位置。

“我看过了，北边的几个或许还有自主意识，或许有救。”

霍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离正门较远的位置，确实有几个身体只变异一半的人类，从他们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人的五官，行为举止也能看出理智存留，统一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原地。

霍梵收回视线，看着姜离肩膀一塌、给怪物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心中又升起几丝诡异的熟悉感。

游亦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他见过你。”

“是吗，可我想不起来了。”

姜离无暇顾及，快速奔跑在空旷的商场中央，这里空间太大，她距离正门还有段距离，身后跟着一只即将爆炸的怪物，身体不断肿胀变大。

一楼离传染源太近了，怪物的感染程度比四楼都要高上太多。

她人还没接近正门，眼前所见之处，已经全都是蓄势待发的怪物。

倏地，耳边猝不及防地炸开一道爆炸声，姜离眼皮一跳，极速朝着反方向躲避，才惊险无比地堪堪躲开。

烈火般的热浪沿着皮肤烧过。

她精致的眉眼轻蹙。

如果跑出门的过程中正面遇上爆炸，即使是她，也只会是非死即伤的下场。

姜离原地沉吟片刻，忽地歪头笑了下，转身将身后的怪物拎起来丢出去，在轰的爆炸声中忽地笑了下，“既然迟早都要爆炸。”

“那就一口气都炸完好了。”

起码还能控制爆炸时间。

下定决心后，姜离果断原先的躲避转为主动搜寻“炸/弹”，很快，又开始嫌弃数量太少了。

——要路过七八个怪物才能遇到一个符合条件的，怪物的间隔并不短，中间还要防着朝她冲过来的血盆大口。

她无奈叹气：“它们为什么不能自己跑过来，我还得自己去抓，也不知道五分钟时间，够不够我到门口呢.......”

听着姜离低声抱怨，身后的游亦垂眸看人。

半晌，冰冷的桃花眸轻抬，平静地望向与姜离有段距离的怪物。

它的身形肿胀，像是一碰即破的劣质气球，头颅深陷进硕大滚圆的身体。

进入视线的怪物明显抽搐一下，浑浊一片的单眼瞬间被恐惧充斥，它像是跌入无尽的恐惧深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撒腿就朝姜离冲过来。

来时，甚至一手掀翻了原本要攻击姜离的同伴。

“诶，这只居然这么听话。”

姜离看着“移动炸/弹”自动上门，内心深感欣慰，抓起来丢出去时，还不忘教育它的同伴：“看看人家，其余的好好学学——”

爆炸声再次接连响起。

接下来，姜离发现自己的运气越来越好。

那些原本远远站在一旁的怪物，现在像是遵纪守法的优秀公民，排着队，挨个朝她奔跑过来，一个接着一个都乖巧的不行。

它们哆嗦着圆滚滚的胖身子，却连爪子都不敢伸，整齐划一的哭丧着脸，尖牙利齿躲在紧闭的双唇后打颤，咯吱作响。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乖，”姜离有些受宠若惊，抬头看向游亦，“这样我都要不忍心了诶。”

“......”

游亦对上她小鹿般清澈见底的眼眸，侧目望向小跑过来的怪物，皱眉。

怪物憋屈地低声嘶吼，然后膝盖发软，扑通一声，正对着就姜离直直接跪下去。

又因为身体太过圆润，险些失去平衡滚倒在地。

姜离一惊，看人摔倒就下意识要去扶：“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游亦：“.......”

这里不是安全之地，他不由得出生提醒：“时间快到了。”

“好吧，是要专心些了。”

姜离十分听劝，弯腰扶人的动作立刻变换成擒拿，抓着怪物的一只脚踝将它翻到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丢掷出去，同时右腿用力一蹬，人飞速后撤。

由于怪物们的“良好表现”，姜离几乎没费太多力气，迅速就在重叠爆炸声中，炸出一条笔通往正门口的路。

原先大片华丽的玻璃门，早被炸的不成样子，只剩半截烧焦卷曲的铁框门栏，在傍晚暮色中苟延残喘。

粘稠血液将地面腐蚀，空气中满是烧焦腐烂的气味，粘稠血液将地面腐蚀的焦黑，看不出一丝最初的瓷砖模样。

怪物有活动区域限制，只能在商场内部行动。

姜离右脚从破碎的铁门栏跨出去，闻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深吸一口，大步朝左侧前方的废弃场走去。

方圆十里再无人烟，商场外一片静悄悄，与商场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姜离对前方不远的废弃场并不陌生。

她以前每次来商城都会经过，这里除了堆放商家和路过行人的废弃品，也时而会发现半截躯干、一条手臂、以及被丢弃的婴儿。

病毒蔓延后，每年因为感染死亡的数量都是以万为单位，长久的折磨中，人们逐渐变得麻木。

生活总要继续，即便当场撞见感染而死亡的人，能做的也只有拨打联邦政府的专线告知。

废弃场十天半个月才有人来清理，远远就闻到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姜离作为法医，最熟悉的就是各种死于非命的异变尸体，单纯的垃圾气味和尸臭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不想游亦也忍受这些，鼻翼轻轻松耸动，一点点释放出绿竹清香的信息素。

然后大步朝废弃堆走去。

毫不意外的，她在堆放着各种垃圾的角落里，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大纸盒箱子。

盒子里，是个正嚎啕大哭、却发不出声音的婴儿。

足月大的婴儿被随意丢在里面，营养不良导致的面黄肌瘦，他身上满是伤痕，正张大嘴无声哭泣着，左眼不知为何受伤，血痂粘黏睁不开眼。

难怪，那些怪物都只有一只眼睛。

小孩被丢在野外当然更容易感染，不幸中的万幸，他看上去天生对病毒有很强的抵抗力。

如果能活下去，或许还能成为能力者。

姜离面对尸体和怪物从来都是得心应手，对方是婴儿，却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她弯着腰，将胸前的背包移到身后，小心翼翼将婴儿抱在怀中，任由小家伙身上的血弄脏她浅色的衬衫。

小孩依旧张着嘴，哭个不停。

感染仍在继续。

传染方式是声波，显然，就是怀里这个小家伙制造的。

姜离轻拍着婴儿后背，哄了两下想起怪物的饥饿状态，抬头看向游亦：

“你说，他是不是饿了想喝奶。”

说着就要将婴儿交给游亦。

游亦沉默片刻：“......为什么交给我。”

“我是Alpha，怎么可能有奶呢。”

姜离低头嘟囔一声，先尝试用手强行让小孩闭嘴，很快发现小家伙在觉得不舒服后，总会偏头躲开，难免会有声波外溢。

她当然可以一掌劈晕怀里的【感染源】，但按照婴儿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昏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孩子是能力者，死后会送到联邦政府的法医部解剖，最后还得是姜离处理。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小家伙和其他人都坚持到联邦异能局的人过来。

爆炸随时会发生，老板人还在楼里昏迷不醒，姜离不想再浪费时间，咬咬牙脱下手套，单手抱着婴儿，右手伸进背包翻找。

几秒钟，她从最底层捞出一个口///球——老板一脸坏笑着说要送她的“小玩意”中的其中之一。

那是个结合了暗红色球体、两端有黑色皮带、尾端可以用银扣连接的复合体，皮带和球体上刻印着玫瑰藤条，做工一如既往的精细。

她没使用过所谓的“小玩意”，只是无师自通的，对它的实际用法略有些猜测。

粉白的脸颊微微发烫，姜离不敢抬头看游亦，轻声道：

“这老板果然不是正经人......”

她又盯了片刻手里的东西，叹气声十分不舍，最后只能手上飞快的用口//球堵住小孩的嘴巴，银扣将两端皮带系紧。

婴儿嘴里塞着球体，不舒服地干呕两下，终于不再哭泣。

背包里手机的短信提示声响起，通讯恢复。

爆炸声、怪物叫声都不再响起。

姜离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孩，心疼地看着被浪费的“赠品”，胡乱轻拍他后背两下；她靠着废弃场旁的矮土墙，负气扭头，沾上灰尘的脸颊气鼓鼓的。

小孩什么的，最讨厌了。

“怎么了。”

游亦微微附身，抬手指腹擦去姜离脸上的灰尘，对上她双眼：“怎么突然发小孩脾气。”

“谁是小孩，我都22了，”姜离不乐意地冷哼一声，“再说了，你也只比我大三岁。”

“22也可以是小孩。”

“只要无忧无虑，永远都可以是小孩，”没外人的时候，游亦对她总是有话说的，“这样很好。”

姜离不再吱声，鼓起的侧脸瘪下去。

行吧，既然游亦说她是小孩。

那小孩就没那么讨厌好了。

月明星稀，微风拂过，吹乱姜离鬓边散落的黑发，也让游亦清润的声线瞬间消散在晚风中。

商场门口出现熟悉的人影，是唐若挨个将其他人安全带出来。

霍梵走在最前面，正大步流星地朝着姜离的方向走来。

他手里拿着电话，语速很快地报告着黑市商城的地理位置、和现场的人员伤亡情况。

姜离知道他有事要忙，将婴儿交给霍梵、确认老板性命无忧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等一下。”

霍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刚收到通知，说你涉嫌能力者身份，需经过异能局调查后才能离开。”

男人面露难色，神情写满了为难，但听筒里不断响起的严厉语气，让他不得不执行命令。

姜离微微眯起眼睛，回头笑道：“如果，我偏不呢。”

“......对不起，”他掏出射击枪，上膛后对准姜离，低声道，

“如有违抗，立刻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