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钮祜禄氏在坤宁宫陪伴了皇后两日。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皇后身子单薄地躺在床榻上，温柔地看着一旁正在熟悉账本的小钮祜禄氏。

“妹妹，今日便回去吧，”皇后轻声说道，“我的私库也交给你了。”

她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私房也颇为可观，妹妹拿到后也在宫里好过一点。

毕竟什么都离不开钱财二字。

小钮祜禄氏放下账本，嘴唇微启，没有出声，又低下了头。

她想陪姐姐走完最后一程。

见妹妹拒绝的态度，皇后难得强硬起来，语气严厉，“听话，回去。”

她走后，宫里没有人能护得了妹妹，这时候想要下手简直太容易了。

她现在不能待在宫里当靶子。

道理小钮祜禄氏也懂，可是她不想回去。

回去便是永别了。

小钮祜禄氏别过头，不去看姐姐。

“之柔，回去！”

之柔是小钮祜禄氏的小名，平时很少有人叫。

听到姐姐这么称呼，小钮祜禄氏便知道这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姐姐，”小钮祜禄氏泪眼婆娑地最后看了皇后一眼，“珍重。”

看着妹妹在宫女的带领下逐渐远去，钮祜禄皇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刚刚是强撑着和妹妹说完话的。

夜晚，钮祜禄皇后醒了过来，微微咳嗽了一声。

“娘娘？”

守夜的宫女点上了灯，秦嬷嬷这时候也走了进来。

没有让宫女搀扶，钮祜禄皇后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披上外套，站在窗前。

秦嬷嬷忍不住落泪，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嬷嬷，你说当初进宫，是对是错？”

钮祜禄皇后自言自语，仰望着紫禁城高大的宫墙，这里埋葬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主子，”秦嬷嬷看着皇后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唤了一声，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钮祜禄皇后回忆起了从前。

从出生起，她就被家族当成皇后培养。

她的祖父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她的父亲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以她的家世，皇后是担得起的。

可是皇后却是赫舍里，她只是妃。

眼看着赫舍里和皇上浓情蜜意，共渡难关，生育皇子，除掉鳌拜，她就仿佛隐形人。

蛰伏后宫十几载，换来的不过是不到一年的后位，甘心吗？

皇后看向天空的残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这都已经过去了，她能做的，只是为妹妹铺好路。

“我累了，嬷嬷，歇息吧。”

钮祜禄皇后又重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仿佛刚才的谈话都是梦。

秦嬷嬷没有再回去休息，而是守着钮祜禄皇后。

不知不觉间，皇后在睡梦中安然逝世。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清晨。

乾清门，康熙正在面见大臣，商讨国事。

一个小太监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还不待梁九功阻拦，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康熙愣了一下，随即手中的奏折掉在了地上，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臣见此，及有眼色地纷纷告退。

皇后薨逝，他们也需要回去通知家里，准备好素服，到时候在乾清门前举哀。

见康熙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站在原地，梁九功轻声提醒道，“皇上。”

康熙红着眼眶，大步向坤宁宫走去，梁九功小步跑在康熙身后。

至于地上孤零零的奏折，现在没有人去管它。

不仅乾清宫得到了消息，慈宁宫也收到了皇后薨逝的消息。

孝庄手中的檀木佛珠断裂，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走吧，去送皇后一程，”孝庄在苏麻喇姑的服侍下站了起来。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也送走了许多人。

皇太极，顺治，赫舍里，她自己都数不清啦。

还没有走几步，康熙便在乾清门撞上了太皇太后去往坤宁宫的仪驾。

见太皇太后神色悲痛地坐在凤舆上，康熙劝阻道，“皇祖母年事已高，不宜奔波，有朕在，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孝庄神色坚定，“哀家想去送皇后最后一程。”

康熙寸步不让，依旧劝道，“皇祖母身体不好，不宜悲伤过度，若出了差错，皇后想来也是不愿的。”

康熙是真的担心皇祖母的身体，太医都说了，不宜大喜大悲。

两人在乾清门前僵持着，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后退一步，“哀家便在慈宁宫为皇后祈福吧。”

既然是皇帝的孝心，她也不好拒绝。

皇后薨逝的消息顷刻间便满宫都知道了。

妃嫔纷纷换上素衣，摘下耳饰，换上白色的发饰。

各自宫里的颜色鲜艳的瓷器之类也替换了下去。

咸福宫内，安代帮塔娜整理好衣物，又拿出一条抹了一点辣椒水的手帕。

“主子到时候用这个放在眼睛上就是了，”在后宫，真心诚意为皇后哭灵的没有多少人，或多或少都用了些手段。

不然，几个时辰的哭灵，没有谁能那么哭，装装样子就是。

吉雅端来一盘素点心，“主子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哭灵可是个力气活。”

“我知道了。”塔娜匆匆吃了几口，便坐上仪舆，向坤宁宫走去。

承乾宫东配殿，乌雅贵人担忧地抚摸着肚子。

她怀孕了，但是谁也没有告诉，毕竟估计不过两个月，能不能护住还是一个问题。

但是她现在面临一个抉择，仅仅靠她自己，天气还这么寒冷，跪上几个时辰后这胎绝对留不住。

还是告诉佟贵妃，以后活在她的看管下？

挣扎了一番，乌雅贵人决定如实告诉佟贵妃，她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承乾宫内，听到乌雅贵人求见的消息，佟贵妃淡淡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乌雅贵人咬着嘴唇，跪在佟贵妃面前。

佟贵妃惊诧地看了乌雅贵人一看，没事对她行大礼做什么？

“怎么了，说吧，”佟贵妃只惊讶了一秒，便看穿了乌雅贵人的来意，难不成怀孕了？

乌雅贵人小声说道，“贵妃娘娘，嫔妾，嫔妾的小日子已经有些时日未来了，嫔妾怀疑···”

佟贵妃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心情，这乌雅贵人运气真好，就那么一次，就怀上了。

至于乌雅贵人会不会欺骗她之类的，之后找个太医不就知道。

只是动动嘴的事情，小事一桩。

她也没有问责乌雅贵人为何之前不说，只是给了芷兰一个眼神。

芷兰心领神会，她会保护好乌雅贵人肚子里的皇子的。

“本宫知晓了，你放心便是。”

佟贵妃对乌雅贵人欺瞒她这件事并未在意，她在意的只是乌雅贵人的肚子。

看了跪在地上的乌雅贵人一眼，佟贵妃希望她放聪明一点，只有在她的庇护下，乌雅贵人才能安然诞下皇子。

至于现在，作为后宫目前的最高位分，她要赶去处理钮祜禄皇后的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