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1 / 1)

大寒,白雪苍茫,凌冬的肃杀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掺杂着北风的呜咽,肆无忌惮地侵占着大渝皇城每一处的色彩。

砭骨寒凉,时下最好的惬意,乃是在暖阁中赏雪煮茶。

可今日的大渝却容不得颜玉锵冬雪煎茶,他是大渝皇城的阶下囚,那所有人想要的,便是来自西北边陲的项上人头。

“清客,你能活,就一定要活下去,但记住,纵然苍天不公,你也不该去怨,更不能去怨。”温遥关的声音传入颜玉锵耳中。

颜取州的血溅到了颜玉锵的眼中,他目光所及之处,虽是宫墙细瓦,白雪苍茫,却都是一片猩红。周身的嘲讽越发刺耳。

须臾,雪覆盖了血,亦是覆盖了颜取州的尸身,那是颜玉锵的父亲,可颜玉锵来不及去看。

此刻,他的先生温遥关,脖颈上正横着一把长剑,在下一刻,便能带走温遥关的性命。

颜玉锵嘶吼着,“我凭什么不能怨,大渝屠戮了我父亲,又要逼死先生,它将我推入万劫不复,西北边陲乃我故里,可它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的眸中是嗜血的恨意,温遥关也差点被这份恨意吞噬,他带着仅存的理智,“宿命将你绑在大渝,萧旭尧便是你的命。”

颜玉锵乜了一眼宫墙之上的萧旭尧,勾起一抹淡漠的笑,像是西北边陲雪夜的风,刀的刺骨,“先生,我不认命。乱世碾碎我的经脉,我的仁义早就支离破碎,王权注定会更迭,可为何,却要我颜玉锵,要我颜家做枯骨?”

温遥关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宫墙上的人,极尽平静,“玉锵,浮华背后隐藏着重重危机,盛名之下,往往会有祸事滋生。这一天,是我们的命。”

手上的镣铐被挣得作响,颜玉锵盯着温遥关,质问道,“命?何为命?什么时候先生也要我臣服这种虚妄?”

“清客,这二字为你表字,你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吗?”

剑已经越发贴近温遥关的脖颈,血顺着剑刃再一次冲刷着颜玉锵。

“先生传我道业,我安先生夙愿。”颜玉锵跪在地上,望着一片残红,他喃喃道,“可先生,这样的大渝,值得你我疲于奔命吗?”

无人能回答颜玉锵,也无人会回答颜玉锵,他跪在雪中,分不清到底是疼还是麻木。过了片刻,一个身穿斗牛圆领补服的太监立在颜玉锵面前,高声道,“颜氏余孽颜玉锵接旨。”

颜玉锵不知自己是怎样被刑部的人按在太监脚边,“罪臣颜玉锵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颜氏余孽颜玉锵,其父颜取州勾结外族,通敌叛国,罪不容赦。经大理寺查明,颜玉锵并未参与叛国一事,因其年幼,上承天恩,为显我大渝仁义治国,今叛颜玉锵没入官奴,流放北境,钦此。”

旨意宣完,看着颜玉锵没有丝毫领旨的意思,太监出言提醒,“颜玉锵,接旨吧。”

颜玉锵凝视着太监,最终还是叩首,“罪臣颜玉锵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突然打进了颜玉锵的脖颈,冷的刺骨,却又夹杂着血的温热,将颜玉锵灼的难受,就好像来自无间炼狱的业火在燃烧着冰山,一瞬温暖,一瞬却是砭骨的疼。

在无尽的纠缠中,颜玉锵再一次被梦境惊醒。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日夜的交替早将先生与父亲骨血沉默,彻底掩盖在这皇城之下,连同先帝也掩埋于此。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流放北境的颜玉锵,也不是那个被镇乌王收为义子的颜玉锵,更不是太子侍读,如今的他,乃是大渝的颜相,更是大渝的内阁首辅。

微弱的烛火透过云锦的床帏,忽明忽暗,他此刻就像困在珍珠中的砂砾,光彩熠熠的背后,乃是在外权倾朝野,夜间,却枕着大渝的舆图,和大渝如今的君主萧旭尧共行云雨。

榻上的声响惊扰了外面的人,“颜卿的身体就这般娇弱吗?”

“臣参见陛下。”冰冷的声音让颜玉锵的心瑟缩了一下,他撩开床帏,跪在榻上。

青丝散落,攸地露出背上的糜艳,赤红的九朝影挑染了黑色的外缘,在玉色的凉薄中,勾出人无尽的欲/望。

萧旭尧并未让人起身,对着背上的奢靡,轻轻一吻,“美人还是需要花来装点,朝堂那个位置,不适合娇花。”

他的触碰,让颜玉锵下意识想逃,却在离开床榻的瞬间,被萧旭尧推回榻上。

“颜卿,还敢躲吗啊?”

攸然的跌碰让颜玉锵疼得面无血色,“臣知罪。”

藏在细处的哽咽,让萧旭尧脸色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朕,不计较。”

“臣谢陛下恩典。”

这人本就生的绝色,月色笼雪的肌肤上,开出点点红梅,虽是冬日,可因殿内的烘暖,也就浸上了薄汗。此刻,更是因为主人的微微颤抖,更加惹人怜惜。

赤红黑边的九朝影开在清凉莹润的月下,让这份怜惜多了些欲望,将人烫的发热,也让人凉的刺骨。

冷热的相互更迭,让人心中愈发痒了,可碰不得,就搔不对地方,真是难受得紧。

萧旭尧沉迷这样的隐秘,似笑非笑道,“妖孽。”

这一声,让颜玉锵更加抖得厉害,他敛了眸子,“陛下,臣该去上朝了。”

昨夜抗争下的激战让萧旭尧失了耐性,也就索性将颜玉锵的衣服撕毁,如今赤/身/裸/体,若非得了萧旭尧的旨意,谁又会给他这样的难堪。

萧旭尧尾音拉得极长,“颜卿,你这身痕迹,还真是耐人寻味呢。”话音一顿,萧旭尧又道,“只是朝臣是否知道,平日里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丞相,在朕身下是如何辗转承欢的?”

“陛下就算辱臣,也该以国事为重。”颜玉锵说得极为平淡,平淡到一切羞辱似乎发生在别人身上。

萧旭尧最恨的,便是颜玉锵这副冷情的性子,冷情到可以前一刻跟你色授魂与,后一刻就能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颜卿,你还记得自己是丞相吗?”

“臣知道。”

“既然知道,今日早朝,丞相去哪了?”

颜玉锵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这才惊觉已然第二天晚上了,这么算来,他已经在萧旭尧的寝宫待了一天一夜。他看了一眼萧旭尧,俯身告罪。

萧旭尧冷笑,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颜卿,朕在问,今日早朝,颜卿去哪了?”

“臣身体不适。”

“怎么个不适法?让丞相连早朝都可以逃了。朕记得,丞相可是最忧国忧民的?”

萧旭尧两指掐住颜玉锵的下颌,疼痛让颜玉锵的双眉紧凑在一起。

如今已是榻上之臣,可若真让他亲口说出,颜玉锵还是做不到,躲开萧旭尧的眼睛,道,“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颜卿,回答朕,你在哪?”

“陛下知道。”

萧旭尧逼颜玉锵跟自己对视,“看着朕,朕要你自己说。”

不能违抗君命的颜玉锵只能抬眼看着萧旭尧,那双好看的眸子本就因昨晚的纠缠染了涟漪,此刻起了水汽,虽说不出是疼的还是委屈,可更加撩人。

“臣,在泰行宫。”

“做什么?”

颜玉锵不答,只是看着萧旭尧。

短暂的四目相对,便能让萧旭尧控不住的起了欲望,甩开颜玉锵,恶狠狠地说道,“颜卿果真是妖孽啊,这副皮囊,不适合当丞相,做朕的宠妃方不算辱没。”

“臣是大渝的丞相,也是内阁首辅。”颜玉锵只剩这一句苍白且固执的辩驳。

倔强,这是萧旭尧在他眼中唯一看清的东西,“朕差点忘了,颜卿如今可是深得太后宠幸。颜玉锵,朕在问你,为何误了早朝?”

颜玉锵的面色攸然发红,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言,肌/肤微微颤抖,带起九朝影的沁出淡淡清香。

“颜卿不想答,可是打算欺君?”

低沉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不悲不喜,“臣不敢。”

“颜卿这是作甚?丞相乃是寻常人,又兼任内阁首辅,内阁如今刚成立,丞相如此操劳,怎会不病?”

突然的关怀让颜玉锵不解,圣恩难辞,颜玉锵循着规矩,“多谢陛下关照。”

萧旭尧伸手去扶颜玉锵,却被人巧妙的躲开,他也不生气,只是打趣道,“生气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颜卿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也不枉费朕这些日子来,对颜卿的宠爱。”萧旭尧拢了锦被,将人缚在怀中。

“跪在地上这样久,也不怕着凉?颜卿身子本就弱,若是再病了,可是辜负了朕的厚爱?又如何对的起,这丞相之位呢?”

四目交织乃是片刻的温柔,可目光错开,便是君臣的鸿沟。

萧旭尧如今越发喜怒无常,他猜不到他到底再想什么,但颜玉锵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萧旭尧暴风雨前的温煦,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萧旭尧了,只能更加温顺警惕。

“可还是冷?”

“臣不冷。”

“颜卿又在说谎?”

“臣没有。”

萧旭尧的手顺着锦被探入,在颜玉锵最敏感的腰//窝轻轻揉捏,引得颜玉锵一阵颤栗。

“若是不冷,怎会抖得如此厉害?”

颜玉锵轻咬朱唇,强行克制身上的颤抖,用手肘抵住萧旭尧的手,“陛下,臣若有错,还请陛下将臣移交大理寺。大理寺主管官员案件,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大理寺的主管邢狱,若是将颜卿移交,只怕不出三日,他们就会给朕一个毫无生气的颜卿,届时这世上只余朕一人,朕得有多孤单。”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1】臣之过,臣自该受罚。陛下乃是君王,自该明白何为法理,何为一言九鼎。”

萧旭尧笑的坏,带着薄茧的指尖在颜玉锵的皮肤上细细摩擦,“颜卿啊,朕是否失信与臣,与朕无关,而是颜卿是否能遵朕旨意?”

“陛下圣旨,臣不敢不遵。”

“那就对了,谁说颜卿错了,只是颜卿今日不早朝,百官问朕,朕只好替颜卿圆谎,那颜卿,是否也得替朕周全?”萧旭尧的手从锦被中抽离,摸上颜玉锵的面颊,“颜卿,你该如何补偿朕?”

短暂的交错后,颜玉锵看清楚了萧旭尧眼中煽动的欲/望,惶恐的道,“臣知罪,请陛下秉公处置。”

“好,颜卿一心为国,那今日早朝,朕便不和颜卿计较,只是颜卿,记住你的话,早朝不可再误。”

“臣明白。”

“既然颜卿知错,那今夜颜卿就留在此处,省的明天又误了早朝。”

颜玉锵挣开他,“陛下,这于礼不合,臣现在就回丞相府,明日必不会误了早朝。”

“颜卿,是打算这样出去吗?”萧旭尧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有些玩味,“若等颜卿梳洗一番,只怕宫门都下钥了,你怎么回去?”

“臣去耳房。”颜玉锵沉默了一会说道。

萧旭尧问道,带着失落问道,“清客,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朕身边吗?”

清客,颜玉锵的表字,取自梅花的孤傲高洁,可谁又能猜到,这两个字,对颜玉锵而言,便是命运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