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松了一口气,武福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恭恭敬敬的弯下腰,双手递上来:相公,这是小人的一点孝心,微薄得很,不成敬意
本官不是要你们的珍珠,一颗颗都是人命,本官也没心思拿韩冈摇摇头,看都不看的让他将单子收回去,采蚝几百几千才能有一两颗上好的珠子,还要防着鱼虎鲨鱼,这份生计可算是辛苦
两人以为韩冈是故作姿态,便又劝了两句,等到韩冈一声怒喝,偷眼看到他的表情,才确认了这位年轻的转运相公当真是不想收礼,讷讷的将礼单收回去,相公说得是,的确是辛苦
韩冈悲天悯人的叹着气,每年夏秋时节,又多有台风靠海的州县年年遭灾,昨天我翻看籍簿,最近的十年,年年少说都有几十人殁于风灾你们在海上,恐怕灾伤重
相公当真是心慈我等在海上,哪年不死人家家户户都有死在台风天里的
即是如此,那为何不上岸买地,换个稳当点的生计
都是这么想啊,可怎么也做不到相公知我等辛苦,可钦州人哪里会管我们疍人一说要买地,价钱都能翻上天去俞亭叫着苦,小人两个几代辛苦,才攒了点身家,好不容易才置办了两块地,一间房其他的人还不如小人,有点钱买点穿戴就散尽了,哪里还能置办得下
方今交州复,正乏人口,若是尔等能迁往交州,置地倒是方便的韩冈喝了口茶,漫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相公,小人都是习惯了钦州的水土,突然去了交州,水土不服
交州也不愿,若说路程,也不过是顺风时往南一天的水路罢了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发现韩冈是认真的这么在打算武福扑通一声跪倒,相公要小人做牛做马都行,可这交州是万万不敢去交州的风浪可比钦州重
不是说让你们置地建屋了吗当然不会住在水上
这可是没钱啊
那就不用担心到了交州之后,买地是另外算得,而官府都会给你们分配一份永业田,不要你们一文钱,足够温饱支用日后有了田地,也不用再怕风浪,也不用再吃采珠的苦了钦州沿海总共上千户疍民,估计也没有几个家有产业的只要搬个家,就此有了产业,日后也能给子孙一个安稳的生活
韩冈一句句话,让他们无从推脱,武福和俞亭两人愣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连连磕头道,相公明鉴,小人世世代代的在水上讨生活,再苦再累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活计,总归是手熟突然要小人去种地,可连锄头都不知道该怎么拿,只会将自家给饿死
邕州左右江的溪洞蛮部也不会种地,但他们现在不还是在交州开垦荒地吗总是能学着来的,官府也会派人指点怎么耕种且刚开始的两年,不会收你们的税赋,若有灾,官府还会有赈济,一切都不用担心本官也知道,一开始肯定是辛苦,但过些年也就能好起来,日后子孙不用再吃采珠捕鱼的苦,也不用再怕台风,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韩冈不厌其烦的为两名疍民首领解释着,但两人尽管砰砰的磕着头,额头都红了,但就是不肯答应下来
低头看着脚前的两个磕头虫,韩冈的视线森森如寒水
关于收编疍民的事,韩冈其实可以直接发布一道公文,传达自己的命令,剩下的具体工作自有地方州县来完成
他都已经做到了转运使,为了这点事,亲自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其实说来即有份,同时也不并合乎官场的规矩
这等于是不相信钦州知州的能力,同时若是出了乱子,也没办法将罪过推到下面的人身上,只能自己全数承担,算是自讨苦吃聪明人都不该也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韩冈只想看一看领导一地疍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并尽力将这第一步给走稳了只要这个开头打得好,日后福建两广,甚至还包括浙南,上万里的海岸线和江口河口,总计十万的疍民,都可以按部就班的编户齐民,然后寻找合适的地方将他们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