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五犹豫了片刻,最后好似豁出去了一般:“是前些日子,还不等到陈家,刚下山,有个小摊贩,说他有上品黄烛,价格便宜,问我愿不愿意买……”
“我瞧着品相还行,就,就买了……”
院长急问:“何人,何处买的!?多少银两?”
“银两只有陈家的六成……人,不认得,摊子也不固定……”
院长怒极,顾及着文人形象,紧着拳头忍着没踹他一脚:“长相呢?长相记得吗?若是让你口述可能否画出画像?”
于五头垂得更低,声音虚到了极点:“就是,普通面相,扔人堆里认不出来那种……”
院长实在忍无可忍,撩袍抬脚直接给了于五一腿:“老夫,老夫——去你娘的!”
院长反应强烈,抬脚骂娘之际,把徐弦月吓了一跳,不自觉“噌”的直起身子。
院长这等斯文人,气急了竟然也会口吐脏话?
祁墨白没眼看,左右也能猜出个大概,他也无心思听于五没有意义的扯皮,便悄悄退出去了。
“银两呐?不是价格只有陈家的六成吗?怎么也不见你将余钱拿回来?”
院长到底是文人,就是踢也踢不到要害痛处,于五揉着胳膊起身:“花……花了,前两日赌钱输了些,填了窟窿了。”
虽说账房吃回扣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秘密,只是如今因为这等便宜,险些酿出人命大祸,院长实在无法容忍。
这些天的中毒学子的家人已是来了一波又一波,好言好语,银两都赔了不少,究其原因,竟然出在此处。
院长心口梗的不行,颤着手指点着他:“你,你,你给老夫滚!!!”
于五抱着院长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求饶:“院长,您别赶我走,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个糊口……您就饶了我吧!”
“只是巧合,他怎么知道我要买黄烛……”
“若有心打听,那个学院不用烛火物什!!!不是黄烛也是会是红烛!”
“老夫不追究你的银两,已经够仁慈了,老夫再也不想见到你!”
一赶一求,场面好不热闹。
徐弦月耳朵被吵得生疼,忍不住开口道:“院长,听我一言,我或许有法子寻到凶手。”
院长与于五齐齐回头,惊讶的看向徐弦月:“当真?”
徐弦月点头:“我大概知晓是谁,不过如果要引蛇出洞的话,只有将计就计了。”
……
此间事了,只等过几日那“毒蛇”出洞了。
徐弦月与同秦越川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想着终于可以睡回舒服的床榻,吃到可口的饭菜了,心里很是愉悦,趴在马车窗口兴致勃勃向外瞧。
听得远处好像有喜乐吹吹打打,热闹极了。
而且看方向,似乎也有点熟悉。
她没有回头,依旧向那处望着,不由得脱口问道:“今日是哪家的喜事吗?这么大的排场,不太像寻常人家。”
身后传来秦越川清淡的声音:“嗯,徐府的。”
“徐府?徐府目前只有一人定亲,今日是徐明曦的成亲之日?”
怎么提前了几天?
她记得刚到书院的时候,距离徐明曦成亲日子还有五六天啊?
徐弦月不解,扭头问秦越川:“已是到了这个光景,为什么要提前啊?”
秦越川只静静凝望着她,也不说话。
“不能说吗?”
许久,秦越川才道:“不曾提前,今日正是她的成亲之日。”
“可我明明就睡了几个时辰,她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徐弦月忽然意识到,如果今日是徐明曦的成亲日的话,那么中间隔断的时间,就是她昏睡的时间……
所以,她不是睡了六七个时辰,而是……
“月月,你可知晓,你睡了近四日。”
“你可知,这近四日,我是如何度过的。”
徐弦月惊愣地僵在原地:
完了,这下,秦越川或许是真的生气了。
秦越川不忍回忆,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双眼赤红一片,隐有水渍浸润。
徐弦月有点慌,直接双手覆上他的眼睛:“不能,不能哭,你要忍着,你的眼睛不可流泪,会有遗症的……若是再度失明如何是好。”
她急忙辩解道:“我知晓,此番是我不对,稍微有点冒险。但是小蝉应该也同你说了,我有后备手段的,我留了解药,能确保自己安全无虞的。”
“我,我只是不曾预料会睡这么久……”
秦越川拉下她的手,眼眶酸疼的厉害,但仍旧依从徐弦月说的做,强忍着不曾流泪。
他看着她。
“……月月,你总是,能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决定是否都是正确的……”
利州时去野斗场寻苏瑾言是。
这次也是。
每次短短时间的离开,却好似总能体会到险些永失所爱的惊惧与遗憾。
可是他又觉得是他该受的。
她只是睡了几日,他便这样的痛苦难熬,前生月月为他敛尸,他不敢想,月月承受的,会是眼下多少倍……
徐弦月回望着他,一时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指什么。
徐弦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二她的打算,看着他无比哀凄痛楚的眼睛,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显苍白无力。
这几日所发生的,他什么都没说,可是眼睛却又尽数倾诉了连日承受的煎熬苦楚。
他从不曾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即便是方才在书院,亦是用狂躁暴戾来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
徐弦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罪人,一个持戟伤人的罪人。
她明明知晓,能伤他的的“刀”一直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徐弦月想安抚他。
她移身上前,手慢慢抚上他的胸口,仍旧是没有多大的力气,只轻轻一推,便将他仰面按倒在马车简易小榻上。
秦越川不做挣扎,依旧这么仰面凝望着她。
马车颠簸,秦越川悄悄抬手,护住她的身侧。
徐弦月乖乖巧巧,安安静静伏在他的胸口,垂眸轻声细语地同他道:“是我的不对,此番是我让秦越川担心了。”
“我不晓得如何说才能安抚到你,那我就用你喜欢的方式补偿你好了……”
秦越川眼睫轻颤,眸光里有星子亮了一下,好似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我喜欢的……”
只呢喃了几个字,剩余的话语便全部吞没在了徐弦月温香软唇之中。
徐弦月闭上眼睛,用曾经秦越川吻她的方式,稚嫩地,生涩地一点一点反哺于他。
秦越川感受得到。
他随她一同闭目沉沦。
她的吻如碧波泉水,无声浸润着他的每一处筋骨,血脉,皮肉。
他的手揽上她的腰肢,助她着力,稳住身形。
秦越川并没有立时的反客为主,而是轻柔缓慢承接着徐弦月温柔力道的吻,逐步引导,愈久弥深……
此方面她懂得的不多,所会的尽数都是他授予的。
此刻的徐弦月似一只幼兽,面对着体型比她庞大百倍的巨型雄狮,只能以自己的微薄稚嫩的力量,一点一点理顺他的毛发,抚平他的心绪。
娘亲曾说,爱人所表达爱的方式,都是自己所渴望得到的。
既是如此,若是用秦越川曾经对她的爱,以此回馈于他,他的心里是否会好受些许?
徐弦月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青风自觉将马车赶到僻静处,避远静守。
远处仍是传来断断续续的喜乐的吹奏声,却丝毫不曾打断马车内两人的旖旎温存。
低缓轻柔的声线自晃动的车帘传出:“我都说过了不可流泪的,于你眼睛有碍的……”
“月月,月月……月月……”
“若是,此番再来一遭的话,我,我怕是,真的会疯掉的……”
“我知道的,以后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