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望着对面那张被愤怒扭曲的美貌脸庞,张奎山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膜也被震得嗡嗡作响。他不自觉地抽搐着眼角,干巴巴地自言自语:父父亲
不想说是吗
张小娴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从办公桌背后绕出来:我说过你本来可以死得很轻松,但你非要让我感受那些本想遗忘掉的痛苦那么,你就必须把一切都说出来,一字不漏。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豆大的汗珠,从张奎山脑门上滴淌下来,聚集在下巴尖端,随着肌肉抽搐左右摇晃。
我真正的父亲,他在哪儿
张小娴抓住他的左耳,匕首贴近头部用力一抹,张奎山清晰地感觉到冰冷和锋利,还有从断裂神经边缘迅速散开的剧痛。温热的血从伤口深处密集涌出。他长大嘴,拼命惨叫着,在被地面固定的椅子上,像受惊的蛆一样来回乱扭,惊恐无比的双眼,死死盯住捏在张小娴左手上,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耳朵。
你对我丝毫没有爱意。不仅如此,对于母亲,姐姐和弟弟,你都如同对待死敌和仇人。我早就对你抱有怀疑,可是,被严密监管的情况下,我连去联邦人口总署做dna鉴定的机会也没有。你用钞票掩饰住自己的身份。知道为什么最初的时候,我愿意去见安东尼奥吗只有接受婚约,我才能真正从你身边离开,才有机会验证我一直以来的种种疑问。现在我已经确定,你和我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说着,张小娴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塑料袋子。透过bobo的膜,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一团颜色和长短不一,杂乱无章的头发。
这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收集的证据。有妈妈的,姐姐和弟弟的。当然,还有你的
她恶狠狠地将袋子凑近张奎山眼前,狰狞地低吼。
不你,你一定是弄错了。
张奎山心里一阵发慌,脸上却保持着强硬。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能弄错,但并不包括你的身份这件事。
张小娴手指一松,被割下的耳朵掉落在地。她抬起脚,用力踩下,来回狠狠碾压,随即又伸手抓住张奎山的头发,将匕首刀尖插进他的上门齿中间,像钻机一样来回撬动,如同被毒咒控制的人形杀戮机器,不断地连声暴喝:所有dna实验都是我亲手做的,其中的数据对比没有丝毫遗漏。你根本不是我的父亲,基因样本显示我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女儿说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生活中,有些人会做出令人难以想象,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旁边看来,这些举动的确难以理解,但在实施者本人的思维概念中,却很正常。
张奎山是一个工业平民。
当然,这并不是他本来的身份,张奎山也不是他的本名。和所有在移民星球上出生的自然人一样,他拥有自己的家,也有父母,享受着联邦政府给与公民的各种免费福利遗憾的是,在他十七岁那年,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父亲经营的公司倒闭,是所有混乱与罪恶的源头从真正的农业米饭和面点,到胶质为原料的各种食品,整个家庭的生活质量逐步下降。和为了挽救公司不断挣扎的父亲相比,母亲显然要更聪明一些。她选择了离婚,成为父亲一个身家颇为丰厚朋友的新妻。
如同她自己对父亲说过的那样我不想因为财产的缘故,被流放到遥远星球上成为平民。我还年轻,还有容貌作为资本。与其两个人都流落到无法解救的地步,不如我自己先从漩涡里脱身。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见利忘义的女人,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会拿出钱来救你,还有我们的儿子。
张奎山自始至终也没有等到母亲回来。父亲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欠款数目越来越大,家里值钱的东西不断被抵押出去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父亲做了他最拿手的红烧鱼,笑呵呵的与自己吃完了晚餐。在小男孩的心目当中,这应该是幸福未来的最具体表现。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将自己搂在怀中熟睡的父亲,已经变成冰冷僵硬的尸体。
遗产,只有六万八千多元联邦标准货币。这是父亲倾其所有,想尽一切办法为他留下的最后资源。这些钱显然不够公民身份的储备金,但是,在遗书里,父亲说的已经足够清楚:去找你的母亲,她答应过,会帮助我们。至少她会救你。
张奎山已经无法找到那个女人。她虽然没有像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与自己之间隔着厚厚的高墙大院。出于对小男孩的怜悯,看门人连续通报了好几次。结果,却是被女主人当场解雇,像狗一样撵了出来。
张奎山非常惶恐。
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抛弃父亲抛弃自己
她曾经亲吻过自己的额头,流着眼泪说一定会回来。可是透过高大冰冷的钢制门框,他看到了那个女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被她抱在怀里,一个最多只有两岁大小,穿着崭新衣服的婴儿。
张奎山不知道什么是工业平民,他只知道自己即将被人口普查总署带走,乘坐飞船前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充满饥饿和冰冷,痛苦与死亡。
他开始逃脱躲避,开始接触到全新的黑暗世界他惊讶地发现,在文明与繁华的背后,还有潜藏在城市范围之外的贫民窟。那里,有着很多与自己相同遭遇的人。留存在记忆当中永远的画面,是发霉的面包,带有蛆虫的腐肉,从死人身上切割下来,架在火上烧烤的肢体,以及被当做玩具培养,用来换取金钱的女人
那里不存在道德,也没有所谓的法律。
张奎山也许不是天生的恶人,但他的成长,生存的环境,彻底改变了他的本性。
地下世界,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作为逃亡的外来者,张奎山很不幸的一个叫做独眼的老头抓住,以三千联邦标准货币的价钱,卖给地下妓院,成为一名娈童。
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光顾过自己。很幸运,他没有被那些变态的客人活活玩死,充其量只是和口腔体积变得很大。相比之下,那些被客人用各种辅助工具弄死的孩童,就是发生在身边,用血和肉随时提醒他,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罪恶的活例。
在那里,张奎山整整呆到了二十七岁。由于身材健壮,长相也算得上英俊,他被老板选拔成为夜总会的招牌舞男,开始接触到一些身份高贵,家庭生活却算不上幸福的女人。
有很多男人都会被女人保养。在他看来,这其实算不上羞耻。和小白脸三个字相比,能够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张奎山很聪明,满足客人需要的同时,他也在悄悄寻找改变自己处境和命运的机会。他对每一个客人都很亲切,除了身体上的满足,语言上的诱惑也必不可少终于,三十岁那年,他接待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旁敲侧击打探到对方家庭情报之后,他很有耐心地慢慢开始劝说,让女人对丈夫产生怨恨,甚至是杀意。
在一个张奎山认为最为恰当的夜晚,他悄悄拨开女客人的电话,接通了他早已熟知的,对方丈夫的号码。床第之间的欢笑,被电波清晰传送到了对方的耳朵。差不多半个钟头之后,怒气冲冲的丈夫冲进酒店,争吵打斗早在十多分钟前抽身而走的张奎山却躲在暗处,紧张地注视着自己导演的这一幕。
事态发展和他预料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愤怒的丈夫结结实实打了妻子一顿,独自摔门离开。刚走出酒店门口,却被满面羞愤的妻子追上。那个时候,所有旁观者都清楚地看到,紧握在妻子手里的,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