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眼中掠过一丝慎重,转头与蓝玉交换眼神。
“老蓝,明年你若北上,得注意这方面,别让北元的家伙偷袭中军。”
蓝玉嘴角一抽,点头示意。
两人皆为当代名将,此事点到即止,自会留意。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重回沙盘。
原本以为是伏兵的窦澈五千兵马,竟在那座山顶公然架起大炮。
“炮兵?”
“我说他行军速度为何不对劲!”
李文忠拍了拍大腿,啧啧称奇。
“蓝叔,他把大炮摆那么远干嘛?难道他认为能隔着十里距离轰中景隆的营地?”
一旁,耿炳文家的三儿子疑惑问道。
蓝玉未语,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凝重。
下一瞬,代表开炮的旗帜插上山头。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沙盘上并未用小型投石车模拟炮弹落点。
反而是常老三和徐达低语几句后,转身剪出一个淡蓝色圆盘,以炮兵为中心,覆盖在沙盘上。
这淡蓝色圆盘正好罩住李景隆的营地,以及正接近窦澈的五万人马。
“这是何意?”
蓝玉和李文忠身边的二代们面面相觑,看不懂窦澈此举的含义,似乎除了暴露自己,别无他用。
然而,李文忠皱紧眉头,沉声道:
“是炮声!”
“他要用炮声扰乱景隆的营地。”
“逼那五万人回防!”
果然,炮声一响,前方五万人的大军立刻停下。
两时辰后,大军果断放弃原计划,折返李景隆的营地。
这场军事演习尽可能地模拟真实战场,对不在中军的军队,情报和命令会有延迟。
同样,没有命令时,军队会按所属部队的习惯行动。
此刻,那五万人不知后方发生何事,只听见主营方向传来猛烈炮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立即放弃任务,回防营地。
场上的两时辰不是给主将权衡利弊的时间,而是调动五万大军所必需的。
这也为窦澈的五千兵马提供了操作机会。
连续三轮炮火后,窦澈的五千骑兵毫不犹豫地抛弃大炮。
五千人两骑一马,骑上原本拉炮的骡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一幕,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五千兵马,窦澈军队的六分之一。
既未袭击敌营,也未返回原有编制。
丢弃所有物资,以及窦澈唯一的炮兵,像无头苍蝇般逃向战场之外。
若非在军事演习,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支军队的将领已叛变。
但在沙盘上出现这种变故,唯一的解释就是窦澈的指挥。
“你疯了吗?”
常老三瞪大眼睛,失声喊道。
刚才形势紧张,窦澈的命令接踵而至,他没细看内容。
“你知道那是你所有的火器吗?”
“你想获胜,只能依赖那些大炮!”
“你毁掉了唯一的胜算!”
“那些大炮正在摧毁胜利!”
窦澈面色如常,冷冷回应,随即问:
“还有多久能完全过江?”
常老三张了张嘴,最后无奈道:
“战场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虽然景隆的五万人回去了,但过江后,前面还有一支三万人的部队。”
“那时没了大炮,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窦澈未答,神色同样严肃。
此刻,他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等待大军全部渡江。
窦澈身边陷入一片沉默,沙盘之外却热闹非凡。
随着窦澈那一炮,李文忠身边的明朝将领越来越多。
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沙盘,或若有所思点头,或紧锁眉头。
没有人单纯认为这只是年轻人的普通沙盘演练。
“景隆这次失算了。”
李文忠以俯瞰者的角度,看着窦澈有条不紊地过江。
但李景隆的中军大营并未阻拦,反而派出一队又一队人马搜寻炮击地点。
找到山上受损的大炮后,李景隆才后知后觉地指挥大军从上游过江。
此时,窦澈的两万五千人已全数渡江,依托长江天险整顿军队。
“景隆被牵着鼻子走了。”
蓝玉摸着鼻子说,身旁,提着酒壶的耿炳文皱眉半晌,忽然开口:
\"老蓝,你瞧这局势,能破解吗?\"
蓝玉微微摇头:“不行,眼前的三万敌军虽能对付,但江边并非只有他们。”
“打败这三万后,东面有十万大军等着,南边是神机营,北边,景隆的三十万兵马正从上游包抄,其他军队也不会袖手旁观。”说到这里,蓝玉心中烦躁不已。
“偏偏大都督...我是指朱文正,只设了东边的退路,这局棋无解啊。”
“他当时是如何构想出这样的困境?”
“根本无法取胜!”
将领们纷纷点头,他们尝试多次,却只能尽力争取最小的损失。
想从东面突围,却毫无办法。
他们聚集在此,从未想过窦澈有可能完成这项任务,只想见识一下这位被太子极度推崇的窦先生,如何用三万人对抗李景隆的兵力。
“蓝玉舅舅,表哥,各位叔伯,明月来迟了。\"
就在将领们聚精会神研究沙盘时,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嗓音。众人回头,只见身着宫装的寿春公主朱明月亭亭玉立。
“公主殿下。”众人连忙行礼,朱明月挥手示意,走到徐达身边,踮脚望着沙盘。
“大哥因审核军费无法分身,得知这里的事,便让我来看看窦先生。表哥,我对军事不通,能否为我解析一下窦先生的现状?”
李文忠微笑,抱起朱明月让她坐在软榻上,指着沙盘详细解释:“...明月,你看,窦先生利用地形已击退三万敌军,但他自己也只剩两万两千人。”
“然而,他们军力疲惫,景隆的三十万大军已渡过江。”
“即将形成合围之势。”李文忠轻叹一声,窦澈虽才华横溢,但在如此棘手的棋局中,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即便如此,窦澈在年轻一辈中仍属翘楚。
李文忠边想边说:“也就这样了,他或许能让这两万多人浴血奋战,消灭对方五万。”
“算是难得的胜利——”
“哎呀,这小子...他在做什么?”一贯温文尔雅的李文忠突然爆出粗口,瞪大眼睛看着沙盘。
周围的将领们同样目瞪口呆,许多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窦澈击败三万人后,没有休整,也没理会这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毫不犹豫地调转军阵。
沿着原路,再次渡江!
自第二次横渡江河之后,窦澈无可抵挡地再次跌入了那种洞察的澄明之中。
那次棋局,他曾经体验过这种状态,却在紧要关头硬是抽身而出。
窦澈明白,这就像当初研习张三丰的太极,终究是自身的积淀不足。
然而连续的两次棋局推演,对他而言,虽非实战,却胜似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