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澈也拱着手,直视地面,眼角偶尔扫到朱元璋明黄的袍摆。
两人此刻都没说话。
整个宫殿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笼罩。
许久后,朱元璋忽然开口。
“窦澈。”
“微臣在。”
\"你可知道篡改药方,那是对君王的背叛吗?\"
窦澈轻轻一笑,回答说:\"陛下所言有误,无论药方如何改动,最终不过是关乎皇后娘娘的病情罢了。\"
\"李太医沿用的古方,却成了皇后昏迷不醒的罪魁,可见用药之道,应随病人状况而定,陛下之言,臣不敢苟同。\"
看着理直气壮的窦澈,朱元璋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
他一生中最厌恶的就是那些自视甚高,不受帝王制约之人。
当年的刘伯温如此,如今的窦澈亦然。
回想起那位看似无懈可击,却又始终与自己心意不合的青田先生,朱元璋不禁轻哼一声,目光渐显阴沉地凝视窦澈。
\"既然你这般坚持,那就证明你的药方确实有效了?\"
\"不敢当。\"
窦澈依然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的病情复杂,臣的药丸只能极大地缓解她的病症而已。\"
\"相较于之前的剧毒之方,其疗效堪称天壤之别。\"
\"皇后的苏醒,只是时间的问题。\"
\"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朱元璋死死盯着窦澈,脸上乌云密布,仿佛随时会狂风暴雨。
他确信窦澈能听出他话里的警告。
然而窦澈仍然拒绝了他的示好。
只要窦澈稍微低头,只要他跪地道歉。
他就能有礼有节地将他安排到翰林院,只需数年,就能转任六部,成为国家的栋梁。
虽无丞相之职,但假以时日,尚书的位置,必定属于他。
但这小子,竟就这样拒绝了他的招揽。
明明欣赏他的才华,他的看重却如同粪土。
满腹经纶,却甘愿做个江湖郎中,不愿为朝廷,为他效力!
这小子,
真是可恶至极!
朱元璋脸色铁青,挥袖冷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以日落为限。\"
\"若皇后仍不能醒来,你窦澈便是背叛之罪!\"
\"到时候,别怪朕不给你机会!\"
时光流逝,最后一抹夕阳洒在紫金山头。
坤宁宫点亮灯火后,朱元璋猛然起身,大手一挥。
\"来人,将窦澈交给朕——\"
朱元璋话音未落,帷幕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重八……\"
朱元璋闻言,瞪大了眼睛,举起的手停在半空,无法落下。
他僵硬的脖子转过头,瞪大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蹦出。
\"妹子!是你吗,妹子?\"
朱元璋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老太监慌忙掀开帷幕。
帷幕后,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睁开双眼,微笑地看着朱元璋。
\"重八,别为难窦大夫。\"
\"妹子!\"
马皇后醒来后,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在朱元璋眼中,窦澈、李太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的视线中,只有妻子疲倦的容颜。
\"妹子……妹子……朕担心死了……\"
跪在床边,朱元璋无视了侍女送来的锦墩,就这么蹲着,紧紧握住马皇后的手,泪流满面地低语。
此刻的朱元璋,不见了平日的开国君主威严,半跪在床边的他,除了身上的明黄龙袍,更像是一位照料病妻的农夫。
马皇后对这样的朱元璋早已习以为常。
任由他握着手絮叨,另一只手艰难地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安慰:
\"没事了,重八。\"
\"快起来,别让人笑话。\"
在马皇后的安抚下,朱元璋胡乱擦去泪水,摇摇晃晃地站起。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窦澈。
与此同时,窦澈也立刻上前,熟练地搭在马皇后的脉上。
感受到有力的脉搏,窦澈松了口气。
他那颗生生造化丹的药效,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后世棘手的重金属中毒症状,竟被这颗药丸治愈了大半。
仔细检查后,窦澈松了口气,转向朱元璋说:
\"陛下,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只需每日多饮牛羊奶,不必再用其他药物,慢慢就会恢复。\"
\"太好了!\"
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
\"窦先生辛苦了,朕定有重赏!\"
\"来人,拟旨!\"
朱元璋一令,立刻有太监捧着圣旨案跑了过来。
看着这大阵仗,窦澈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马皇后醒来那一刻,所有人都默契地达成共识。
面对刚苏醒的重症病人,保持病人的心态稳定乐观,是首要任务。
窦澈相信,深爱马皇后的朱元璋,不会借此机会给他套上枷锁。
果然,下一刻,朱元璋说:
\"翰林院编撰窦澈,朴实忠厚,医术高超,特赐宅院一座,良驹四匹,仆役二十名。
另赐金牌一面,可通行宫中,为皇后调理病症,钦此。\"
\"臣领旨谢恩。\"
窦澈行礼谢恩,动作一丝不苟,挑不出丝毫毛病。
行礼完毕,看着如胶似漆的朱元璋夫妇,窦澈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坤宁宫。
他正小步往外走,却见床上的马皇后虚弱地抬手,向他招了招。
\"窦先生,请近前来。\"
\"皇后娘娘。\"
看着马皇后微笑的脸庞,窦澈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近两步来到床边。
眼前这个年纪与他小儿子相仿,却拥有高超医术的年轻人。
马皇后挣扎着坐起,倚在旁边的软枕上。
她太虚弱了,这样的动作让她喘息不止。
窦澈取出随身的银针,在马皇后手腕上连扎几针,调理她的气息。
\"皇后娘娘,您刚病愈,还是静躺修养为宜。\"
马皇后微笑点头,看向旁边的朱元璋,接着说:
\"窦先生,往后我的身体,还要劳烦窦先生费心。\"
\"本宫保证,只要本宫在世一日,无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之事。\"
说着,马皇后伸手摘下床头的鲤鱼玉佩。
慎重其事地,将玉佩塞到窦澈手中。
\"我刚病愈,没什么好赏你的,这块玉佩你收下。\"
\"日后不论如何,拿着这块玉佩,金陵九门任你进出,无人阻拦。\"
说到这,马皇后笑了,看着呆立的窦澈,主动将玉佩塞进他手里。
\"只是我身体的调理,还需您多费心。\"
听到这话,窦澈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行礼,恭敬地说:
\"臣必尽心尽力。\"
说完,窦澈深深看了马皇后一眼,转身走出坤宁宫。
这一次,无人阻拦。
看着窦澈消失在坤宁宫门口,马皇后转向朱元璋。
\"重八,你太急躁了。\"
“就算窦澈先生才情出众,也不该如此对待。”
朱元璋搓了搓颈项,转过脸,轻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