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窦兄,我带你去住处……”
茹瑺出于好意,窦澈的身份实在神秘,一个江湖郎中竟由天子身边的太监亲自引领至此,还能享有自由阅览书籍的特权。
要知道翰林院的藏书阁中珍藏的是大明十五年来搜集的各种珍贵典籍。
即便是他们这些翰林院的庶吉士,想查阅典籍也要对学士恭敬有加。
因此,得知窦澈有任意借阅的权力后,翰林院上下对他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
此人何德何能,竟获此殊荣?
感受到同事们内心的敌意,茹瑺心中一沉。
正欲拉窦澈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却发现窦澈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张桌前翻阅《论语》。
看到窦澈手中的《论语》,再看看他所在的桌子,茹瑺心头一紧。
这张桌子的主人可不是易于相处的角色。
想到这里,茹瑺连忙几步上前,欲将窦澈拉走。
然而,已经晚了。正当他要上前时,一位看似三十左右,刻意装出老成模样的青年捧着一本《资治通鉴》,板着脸从后方走来。
看见那张犹如道德教师般的木讷面孔,茹瑺不由得撇了撇嘴。
转头看着沉浸在书海,对外界不闻不问的窦澈,心中焦急不已。
完了。
此刻的窦澈并未在意周围的一切。
拿起《论语》的那一刻,\"子曰\"二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与此同时,宏大悠远的金鼓声再次响起:
【你研读圣贤书,有所感悟】
【对四书五经略有领悟,体悟到执政的仁德之道】
仁德?
窦澈微微一笑,随手将《论语》放在一边。
他根本无意在洪武年间做官,或者在大明的百年间,做官都是高风险的事。
以窦澈的性格,他的仁德之道只有一种。
当敌人被一分为二时,就仁慈地宽恕他。
抬头见一个面相正直的男子站在面前,冷笑着。
“你就是茹瑺口中的大才?”
窦澈挑眉,拱手道:
“茹兄过奖了,敢问阁下是?”
男子没回答,而是拿起窦澈刚才翻阅的《论语》,假装认真翻了几页,忽然嗤笑一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书递给窦澈,故作不经意地说:
“这本书也是从书库借的,既然大才能随意进出书库,就麻烦你代为归还了。”
窦澈一愣,感受到了男子的恶意。
他本就不愿与这些人牵扯。
眼前这些人看似高高在上,但在未来的四大案中,能存活的寥寥无几。
与其与他们较量,不如思考如何逃离皇宫更为实际。
于是,窦澈接过递来的《论语》,准备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一拉,对方并未放手。
窦澈惊讶地抬头,迎上了男子轻蔑的目光。
男子微笑着,阴阳怪气地说:“大才者,可出陕而读霍光乎?”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甚至有人发出嘲笑声。
这句话没有文化底蕴的人听不懂。
出自宋代张咏对寇准的评价。
寇准出任陕相时,张咏送行,让他多读霍光传。
寇准不解其意,后来读书才明白,这是张咏在批评他不学无术。
如今,男子以此嘲讽窦澈,窦澈虽不识字,却能与他们这些读书人并肩于翰林院。
男子用这种方式嘲讽窦澈,无非是要彰显他们读书人的优越感。
此时,周围的庶吉士都用恶意的目光盯着窦澈,仿佛已预见他因听不懂嘲讽而面红耳赤的模样。
窦澈左手握着《论语》一角,抬头直视男子,时间仿佛静止。
眼看男子为难窦澈,一旁的茹瑺再也无法忍耐,上前一步,低声道:
“倚老卖老,方孝儒,这就是你的家教?”
方孝儒!
原来是他!
窦澈猛然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在大明历史上,方孝儒的名字是一座无法绕过的高峰。
自古以来,灭门者众多,但波及学生的是方孝儒千年来的首例。
显然,此时的方孝儒离他那场震撼古今的大难还有二十年。
他高昂着下巴,挑衅地看着窦澈,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似乎将他捧得高高在上。
方孝孺觉得自己成了翰林院的代表,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纠正翰林院的不良风气!
一个未经科举的人,怎敢堂而皇之地成为翰林院的编撰?
要知道……
他自己方孝儒,现在也不过是个正八品的五经博士。
连方孝儒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似正直为民的行为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因为窦澈与他太过相似。
一朝被天子召见,亲赐翰林院职务。
这样的荣耀,应该是他方孝儒独享的!
如今,竟多了一个江湖郎中,经历与他如出一辙!
更关键的是,眼前的年轻人至少比他年轻十岁。
这让方孝儒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而这份恐惧并未逃过窦澈的眼睛。
尽管他对《论语》只是匆匆一瞥,但仍悟到了一些为官之道。
为官之道,眼光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