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王佳一身锦袍,盘膝坐在包金边的楠木透雕的软榻之上,屁股下面垫的是大红金线蟒条褥,一边身子歪着靠在一个缕金穿花缎面引枕上,手里捻着一串红玛瑙佛珠,另一手里端着一个定窑白瓷茶盏,盖子歪着,露出一小弯幽香。他几次把茶盏送到嘴边,却又停住,放了回来,他的一双花白的浓眉此刻已经锁在了一起,一双迷蒙的老眼一直凝视着地面,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
软榻旁边妾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手里挂着一根乌木拐技,正不定嘟哝着,这人当然就是老臣司马光。
司马光焦急万分,跺着拐杖道:禹玉兄,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说了这么半天,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挂一脸愁云,嘟哝了一句:还说什么先前在大殿上,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虽然还没说死,但她的想法,还是指定她儿子雍王或者曹王继位。孙子到底隔了一辈的,还是儿子亲一些。
司马光急道:就是啊咱们不能眼见大宋正统落入旁人之手啊
王珐终于把定窑白瓷茶盏送到了嘴边,没等抿,又放了下来:你不是说,那御医杜文浩,能说服皇太后的吗
是从今日皇太后的态度来看,他肯定压根就没有向皇太后进言让六皇子继位之事唉我算是白求他了原以为他少年豪迈,哪知道他这人到底怕事,简直简直胆小如鼠
不然王佳缓缓摇头,他若胆小如鼠,又如何敢挟持两位王爷甚至还割伤了曹王
司马光怒道:他那是狗急跳,呸呸,我不该这么说他,他到底就我这一条老命,他那时情急之下不得已。真正到了重要时玄,还不是抱头鼠窜的鼠辈我呸我怎么又乱起来说了呸呸
王珐微微一笑:君实兄,别忘了当初在成都府,面对两万番军,杜文浩手下只有区区五千人,依然不惧,还施巧计全歼敌军,有勇有谋嘿嘿,此人不仅不是鼠辈,也绝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弄不好,那就是一条金鳞呐
杜文浩是个人物,他的成就也绝不止现今,这我知道,不过,成都一战跟现在那是一码事吗战场上你死我活,那是没办法官场上就不好说了,我估计他也正是曾经得罪了两位王爷,所以才不得已这么做的,想用拥戴雍王,换取雍王的好感,以免将来雍王找他麻烦他难道就不知道雍王是个出尔反尔又极小气之人
王珐道:就算知道,他只怕也想赌一把,辅佐有功。将功赎罪也是好的,咱们呢能给他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六皇子这叫权衡利弊
司马光眼睛一亮:你这话提醒了我,对了,我们应该找六皇子,给杜御医封官许愿,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我们没给人家好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几个象咱们只想着纲常正统的老家伙没错,找六皇子去。让他给杜文浩封官许愿
六皇子才十岁,又懂得什么如何封官许愿啊不现实。
司马光想想也是,可是他心中一口闷气出不出来,记得团团转,到了拐技一杵,厉声道:那咱们就找皇太后跪谏去鬼死算了咄咄招着拐杖就往外冲。
慢着王佳将手里定窑白瓷茶盏轻轻放在软榻上横着的泥金画漆小几上,君实兄,稍安勿躁,跪谏不起作用的皇太后现在还是非招不见,咱们连寝宫都进不去的,如何跪谏
那就在皇宫门口跪着,跪倒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那雍王篡位司马光僵在哪里,却不回来。
王珐耷拉上放在软榻前的脚踏上的软屐,下了榻,捻着红玛瑙佛珠,走到司马光身边道:君实兄,我且问你,你说,这杜文浩当真能左右皇太后的想法
司马光回过身道:当然下午的时候,他去了皇宫,跟皇太后聊了一个时辰,离开之后,皇太后便下令召集咱们进宫,却不听任何人的进谏,只是一个劲夸雍王有治国安邦之才,对了,还夸了曹王,夸完就径直退回后堂了,也不管咱们的话语。尽管也说了六皇子生性仁慈,她还没最后想好,让我们先帮着斟酌。你听听这话,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想法是要雍王继位的你没瞧见雍王当时乐得那样吗若不是杜文浩此前给皇太后灌了汤,皇太后会这么表态世间又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王珐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君实兄,依你之见,若现在杜文浩再去劝皇太后,让她改为指定六甚子继位,还有没有可能更改过来
当然可以只要没登基,就能改司马光听出王珐话中有话,疑惑地问道,禹玉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王珐神秘兮兮一笑,捻着佛珠慢悠悠走回来,踩上脚踏,脱了软屐,坐回软榻条褥上,盘好嘛,二过茶扁,众次滋味悠长地抿了口,悠悠叹了厂,四邮纹茶香回味无穷一般。
司马光见此情景,咚咚柱着拐杖又回来了,往软榻沿上一坐趴在泥金画漆小几之上,低声问:喂禹玉兄,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啊,哎你要急死我啊
王珐斜了他一眼,神秘兮兮道:虽然咱们不能封官许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帮咱们了。
井么办法
诱以利害呀,封官许愿是饵,是利,咱们没有利咱们可以用害,啊
司马光眉头一皱:害什么意思。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什么是害害就是圈套设个圈套把他套进来,让他有所怕他不就乖乖听咱们的了吗
司马光呼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悍然道:不行我不赞成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具他宅心仁厚,并无害人之心,我们却要设圈套害他,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等不义之事
王珐含笑一把将他扯回坐在软榻上:君实兄,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听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先仔细听听再评价嘛咱们当然不能做那种不义之事,不过,要陷人入圈套,却也不一定非要用不义之事不可啊。这圈套若是让他得甜头的,回想起来也甘心情愿的呢
司马光慢慢转头瞧着他:哦还有这等圈套说来听听
王珐凑到司马光耳朵边,叽叽咕咕把计划说了。司马光抚掌大笑:妙真是妙好你个老家伙,你这是一箭双雕啊,即让他不得不帮咱们做事,又给你自己找了个好
嘘王佳做噤声状,既然这计行的,那咱们就立即着手办吧,时不我待啊
好
与此同时,雍王府正堂。
雍王正笑吟吟坐在正中交椅上,左边一排交椅一把坐着曹王,右宰相蔡确历史馆检校兼著作佐郎邪恕坐在右边交椅上。
蔡确和邢恕两人溜须拍马之言不绝于耳,雍王听得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