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文德听不下去了,相反,他还觉得刘旺说的有道理,问题是天子的老脸是彻底挂不住了。
谁知天子竟然没暴走,只是望着刘旺,很是平静,淡淡的开了口。
“你是军伍,大字不识一箩筐,老夫不与你计较。”
刘旺乐了:“六爷不是东宫太子卫率吗,不也是军伍吗。”
“老夫,读过书,知晓轻重,辨别是非。”
老六直勾勾的望着刘旺:“不错,老夫是军伍,也知晓你们这群军伍是如何想的,老夫今日告知你一个道理,莫要听风就是雨,朝廷不发俸禄,也是捉襟见肘,莫要因此怪罪朝廷。”
“和俸禄无关。”刘旺乐呵呵的说道:“朝廷不重我等。”
“何意。”
“叫我们丘八。”
“这…”
老六叹了口气,苦笑道:“闲话自是有的,多嘴多舌之人,也是有的,捂住耳朵便好了,莫要被旁人左右。”
“为何要捂住耳朵?”刘旺好奇的问道:“我等是军伍,战阵上拼死莫名,为何要捂住耳朵,为何不撕烂他们嘴,难道六爷的意思是到了战阵上,见了敌贼不砍杀他们,而是闭上双目,捂住耳朵,这样,他们便会退掉?”
“你…岂可混为一谈,杀敌,是为保家卫国。”
“我都保家卫国了,还得被骂作丘八,我他娘的欠他们的?”
包老六张着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给天子一顿怼的旺仔,还主动又给老六倒了杯酒,干笑道:“小的是丘八,小的不晓事理,六爷您别怪罪。”
包老六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生气,不是因刘旺,而是因刘旺说的是事实,更是因他没办法反驳。
“别的事,老夫置之不理也就算了,事关军伍,老夫定要和你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说朝廷不重军伍,那为何每逢战事,卸甲老卒会得良田,难道这些良田,不是朝廷为军伍置办的吗。”
“那六爷您说,各道的官府算是朝廷的人吗。”
“自然是。”
“既是朝廷的人,为何许多卸甲老卒的良田又被当地豪族霸占了,您是军伍,您是手眼通天之辈,这种事屡见不鲜,您一定听说过,卸甲老兄弟们的田地被霸占了,不能去官府讨公道,若是讨公道便被拿下大狱治罪,说是犯了法。”
“放屁!”
老六一拍桌子:“这是老夫不知,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轻饶他们,被抢了田地,还说触犯了律法,触犯了哪门子律法!”
“不知,应是穷人不能变富法吧。”
旺仔乐呵呵的说道:“京中也有啊,京中也有好多百姓都因触犯了这律法被抓了。”
“一派胡言!”
“那马岐山他们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良田,不都是百姓的吗,百姓种田,想富起来,就犯法了,被捉了,不正是犯了穷人不能变富法吗。”
包老六,再次哑口无言。
齐烨都傻眼了,望着刘旺的后脑勺,死活想不通,旺仔嘴皮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利索了,还是说一直就这么利索,就是没机会表现出来?
刘旺开始图穷匕见了,退到齐烨身后。
“六爷您说朝廷好,朝廷自然是好,十个人欺负一个百姓,叫欺凌,一百人欺负一个百姓,也叫欺凌,敢问六爷,朝廷欺负一个百姓,您知晓叫什么吗。”
暴走边缘的老六吼道:“有屁快放!”
“诶,叫公道,诶,叫正义,诶,叫国法。”
不等老六急眼,刘旺满面不屑:“朝廷最爱干的事,就是给人希望,就好比这灾民,一边叫绝望的灾民好好活下去,一边叫又充满了希望的灾民们慢慢失望,最终绝望。”
“一派胡言,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老六的眼睛都红了:“不错,你言谈之事是有,也不少,可莫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朝廷政令无数,自有百姓受益,也有百姓吃亏,却决不会叫百姓绝望,即便吃了亏,朝廷也会补救。”
“也是,吃亏是福嘛。”
旺仔拱了拱手:“那就祝六爷您福如东海。”
包老六:“…”
眼看刘旺又要开口,齐烨赶紧将旺仔拉到身后,不停的打眼色。
刘旺还很奇怪,刚刚上楼梯的时候不是您说要“埋汰”他们吗,小的现在已经领悟到什么叫“埋汰”了,这咋又还让埋汰了呢?
齐烨赶紧拿起酒壶:“六爷您消消气,旺仔不懂事,他胡说的,别生气,来,喝酒喝酒。”
“啪”的一声,包老六一拍桌子,霍然而起:“他娘的不喝了,夏虫不可语冰,回去!”
一语落毕,老六迈腿就走,眼眶都直抖了,出宫一趟,生一肚子气。
刘旺回过头,叹了口气:“真相,远远比假话更加伤人。”
齐烨:“你快闭嘴吧!”
“奇怪。”刘旺挠了挠额头:“他生哪门子气,朝廷官员也不是他爹,就算是,他哪来那么多爹?”
刚走到楼梯口的老六撸起袖子就要回来干刘旺,文德赶紧抓着老六,生拉硬拽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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