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着急,此刻尚非最佳时机。”
窦澈挥了挥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朱标背后悬挂的一幅画作。\"
真是难得,竟是吴道子的真迹,难怪他是太子。
这样的瑰宝若是流传下去,足以保障他及后世子孙衣食无忧。
然而,窦澈有闲情欣赏古画,而现场其余人却无法这般悠然自得。
朱标坐在一旁深陷沉思,蒋琳立于那里满脸焦躁。
而在桌对面,朱棣仿佛坐立不安,如同椅上有刺,身体不自主地扭动着,脸上却是一片迷茫。
今夜他刚刚入睡不久,就被朱标派人唤醒来到此处。
得知朱标和窦澈遭遇袭击的消息后,朱棣勃然大怒,当时便想拔剑,将那个姓郭的户部侍郎剁成数段。
然而窦澈阻止了他的冲动,反而命他联系各路公侯子弟。
具体为何却不透露,只是这般浑浑噩噩地等待至今。
“窦先生,您究竟有何打算?”
见窦澈仍全心投入欣赏古画之中,朱棣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
“依我看,我们直接抓人便是,毕竟他已经露出破绽!”
“送到锦衣卫严加审讯,谅他不得不招!”
对于朱棣充满杀气的话语,窦澈翻了个白眼,懒得向他解释。
倒是身边的朱标,耐心地教育弟弟:
“如今我们师出无名,即便截获财物,也无法堂而皇之地指证郭桓贪污之举。”
“一旦贸然行事,朝廷内外可能会误解为我们再次掀起一场大屠杀。”
“本应依法惩处贪官污吏,结果却引来朝野上下抵触,这便是好心办坏事。”
朱标循序渐进地引导朱棣。
然而,此时的朱棣却是一头雾水。
此刻的他,并未萌生争夺皇位的念头,
他一心只想待马皇后病情痊愈后,返回燕京驰骋草原。
因此,在朱标教授他治国之道时,朱棣虽不至于如坐针毡,但也显得颇为不耐烦。
对此,朱标只能无奈微笑。
窦澈则起身拍了拍朱棣的肩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小心谨慎,不可鲁莽。”
看着两人前后离开太子府,朱标关切地叮咛道:
“如有危险,切勿硬拼,只需跟踪他们,待查明目的地后再调动兵马。”
窦澈淡然摆手,没有回应,只是与朱棣骑马踏着夜色离开了金陵城。
在出城之际,窦澈敏锐察觉到金陵城各处,一辆辆马车正忙碌不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向一条幽深的小巷深处。
而后催马扬鞭,快速追上前方的朱棣。
在他刚才所望向的小巷内,
侍郎府的管家突然间打了个寒颤。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除了巷外大道上似有若无的马蹄声外,一切平静如常。
“奇怪了,这还没到冬天呢。”
管家疑惑地摇头,看向身边往来搬运行李的力工们,厉声喝道:
“都手脚麻利些!一晚十个大钱,不是让你们磨洋工的!”
“这可是朝廷的物资,耽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
听到管家的呵斥,那些力工们低头更甚。
这时,一位身穿短打的中年男子笑盈盈地走近,
熟练地将一张大明宝钞塞进管家袖中,
满脸堆笑地问:“嘿嘿,李爷,您看还有没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
“只要您一句话,我们兄弟别的没有,有力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请您多关照。”
然而,管家收下这笔钱后,却是眉头一皱,上下打量起这个男子。
语气讥讽地说道:“雷老虎,你个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靠干苦力讨生活,还想帮朝廷办事?”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父母给你生的这张脸像是能吃皇粮的吗?”
面对管家毫不客气的嘲讽,雷老虎脸上笑容依旧。
“嘿嘿,李爷,您这话就说错了。”
“我们威虎帮哪敢觊觎皇粮?不过是仰仗您的提携,让我们兄弟有口饭吃。”
“您多费心照顾一下。”
说着,雷老虎不顾心头淌血,又抽出一张大明宝钞塞进李管家袖筒,
借助微弱月光,宝钞上五百两的字迹赫然可见。
见到这个数额,李管家才微微点头,
故意低下头,做出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才慢慢说道:
“既然你如此诚意,我还真有个活儿可以交给你。”
“待会儿还有几辆马车装载的箱子要一起运送,说是工部用于修缮皇陵的沙土。”
“反正总要有人把它们送到皇陵,不如就让你来做这个差事吧。”
闻听此言,雷老虎心中暗自腹诽。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沙土?骗鬼呢!
不过,尽管心存疑虑,雷老虎表面上仍是感激不尽,对李管家千恩万谢。
这一趟差事自然不值五百两银子,
加上先前付出的五百两,总共一千两买下的并非仅仅是一次运输任务。
雷老虎明白得很,这一千两买的是与这位大官管家搭上线的机会。
只要这次任务漂亮地完成,
届时有了这位李管家作为靠山,京城地面上的三教九流中,
雷老虎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雷老虎愈发恭敬谦逊,
躬身将李管家恭送出巷子,随后挺直腰板,大声吆喝起来:
“弟兄们,加把劲儿!”
“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随着身后热闹纷呈的声音,李管家背着手,步履悠闲地走出巷子。
在避风之处,他取出袖中的两张大明宝钞仔细查看,眼中顿时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正如俗语所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孩子会打洞。
这句话放在主仆关系上同样适用。
自家伺候的老爷胆大包天到敢从皇上口中夺食,这位李管家自然也不是胆小怕事的角色。
若按寻常流程,
今晚从挖掘、搬运至运输的过程,理应由三拨不同的人分头完成,
如此一来,每人只负责自己的一部分,再加上丰厚的封口费,泄露机密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在一千辆金银财宝的贿赂冲击下,李管家效仿他的主子,施展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加上他私下扣下的给三方人的封口费,今晚李管家轻松赚得三千两银子。
揣着今晚丰厚的收益,李管家乐得如同绽放的秋菊,口中哼着欢快的小调,脚步轻快地朝着秦淮河边走去。每逢这样的丰收之夜,他怎会不去秦淮河畔的画舫上,与几位红颜知己共度良宵,品味丝竹之韵?
正当李管家沉浸在温柔乡中时,城外一座不太高的山丘上,一群显赫家族的子弟们早已带领着家丁在此守候。待窦澈与朱棣赶到,站立在首位的李景隆立即开口询问:“四叔、窦先生,你们终于到了!那我们现在究竟该如何行动?”
人群中众人皆点头赞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神色。这些年轻贵族虽日常锤炼体格、修炼武艺,却鲜有机会亲临战场。如今闻讯而来,全副武装,怎能不感到极度振奋?尤其此次任务是由太子亲自下令,能够借此机会攀附太子,这在过去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奢望。
一踏上山坡,窦澈见到的便是一群如狼似虎般的青年才俊,个个精神饱满,蓄势待发。他们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令窦澈心中亦激荡不已。
“哈哈,今天我带你们体验一把当绿林好汉的滋味!”窦澈大声宣布,“来来来,都把你们铠甲上的家族纹章摘下来,尤其是常老三,你那披风上硕大的‘常’字是打算给别人看的吗?万一被打劫的人找上门来,可别把兄弟们都供出去。”
窦澈的话音刚落,一群世家公子顿时哄堂大笑。常老三尴尬地扯下披风,顺手抓过一名家将身上的大氅裹在身上,赔笑道:“窦哥,咱们今天要去抢劫哪家呀?你说句话,不管对方是谁,咱们兄弟们都会一拥而上。”
“有了太子的手令,就算碰到户部的运粮车队,咱们也敢动手。”常老三此言一出,引来一片欢笑。然而,在这笑声之中,一个本不应在此刻出现的清澈嗓音突兀响起。
“常三哥,你是想重拾常伯父的旧业吗?”常老三的笑容瞬间凝固。当年常遇春尚未遇见朱元璋之前,确实曾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但这在常家并非忌讳之事,常遇春生前酒酣之际,甚至还以此事向老战友炫耀。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说出这句话的人物。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人群中自发让开一块空地,一位身披旧甲,先前一直戴着面甲的矮小身影,此刻突然跨坐在马上。在众人注视下,他熟练地摘下面甲,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
“寿春公主,你怎么来了?”窦澈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朱棣。朱棣尴尬地与李景隆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地低下了头。
见此情景,窦澈气得火冒三丈,狠狠地拍了朱棣一巴掌。朱棣一愣,除了父亲之外,他还从未被人如此重击过。他刚想发作,窦澈已疾言厉色地训斥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不知道今天我们干啥,还把她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