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同喝一盏

太子低头饮茶，长睫垂下遮住眼眸，看不清情绪。

茶都喝了，气应该也消了吧。

公西莹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她还有小半疑惑没有解开。

她虽然看了本风月话本，对有些事隐约有个概念，但仍处于水中看月的状态，模模糊糊的，正是半懂不懂好才更好奇，可大家闺秀的矜持让她羞于问出口。

太子这次反应这么大，她也怕再问下去炸了火坑，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这样，一人安静喝茶，一人专心看着，浮世的喧嚣远离，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太子抬起头来，随手将茶杯搁在桌上。

公西莹眼尖地看见茶杯已经空了，惊讶：“这茶很好喝吗？”连太子这么挑剔的人都喝完了。

“皇祖母这儿的茶，味道当然是不错的，”太子看着她，含笑点头，一双凤目因着笑意更是流光溢彩。

公西莹心说，她之前也喝过，味道是可以但也没有到特别好喝的程度，难道这是特意给太子上的所以茶不一样？

看出她的意动，太子将原本上给自己的茶端放到她面前，十分善解人意：“阿莹要尝尝吗？”

“那就多谢殿下美意了。”

公西莹十分没有负担地捧起了茶杯，自己刚才把茶让给太子了，现在他要还回来那她就接着好了，揭开杯盖，刚要往唇边送，忽然动作一顿，狐疑地抬眼看着他：“这杯不会是你喝过的吧？”

“孤又不是你……”太子话没说完就见公西莹斜睨着他，话风生生一转，“孤没顾得上喝，你应该也看到了才是。”

公西莹回想了下，点点头，这才将红唇贴上了杯沿，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下。

“味道如何？”太子问道，“是不是苦后回甘，回味无穷？”

“唔，”公西莹放下茶杯，“还行吧。”

她对着太子诚恳发问：“你和我喝的不是一壶煮出来的茶吗？”这茶哪有太子说得这么好喝？

太子挑眉，没有和她争论，端起她刚放下的那杯茶，毫不在意地低头喝了一口。

公西莹没料到他会如此，惊得瞪大了眼，舌头一时有点打结：“你……我……那个……”

这是她刚才喝过的，太子不是亲眼看着的吗？他怎么就这么喝了？！

等太子将茶杯放下，公西莹更是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神情。

依着太子这爱洁成癖的性子，反应过来后应当很是恼怒，她都打算好了，要是太子敢当着她的面做出恶心嫌恶的表情，她就骗他说之前端来的那杯茶自己也喝过，恶心不死他。

太子咽下茶水，刚想说是没有前面那杯味道好，就见到公西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茶杯好似突然滚烫了起来，将之快速搁下，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掩饰般道：“确实。”

公西莹更是惊讶了，太子怎么会是这样堪称平淡的反应？

太子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长睫抖动了几下，露出的耳朵渐渐红了。

公西莹一点明悟袭上心头，太子莫不是害羞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西莹促狭一笑，刚想偏过头看个分明顺便再打趣几句，突然笑容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规规矩矩坐好，有些无措地搅着衣角，脸渐渐也红了。

他们这次不算……亲亲吧？

情不自禁回想起上次的情形，再加上人就坐在旁边，公西莹脸色越发红润了，她摇摇头，不愿去回忆，加了软垫的椅子上好像凭空长出了木刺，让她坐得难受极了。

也不知太后什么时候出来，她想走了，等了一会儿，她到底坐不住了。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公西莹飞快说了句，然后站起身就要走。

尽管有些不舍，太子还是颔首，温声道：“好，孤让人送你。”

公西莹胡乱道了句谢，拖他帮忙和太后说一声，就连忙离开了，好像身后有人在追着撵。

太子看她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低低笑了，目送人远去，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走了好一段路，宫门在望，公西莹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可真是太尴尬了，事情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她有点想不通。

算了算了，别想了，公西莹摇摇头，想把杂乱的情绪都甩走，却听一道男子呼唤声传来：“莹表妹。”

公西莹定睛一瞧，二皇子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定定瞧着她。

二皇子怎么会在这里？他总不可能是要出宫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二皇子解释道：“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有些话想说，可否单独聊聊？”说完，看向她身后的一个内侍。

因着是太子的人，那内侍听到二皇子的话也不理睬，只等着听公西莹的吩咐。

公西莹皱眉，这二皇子又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不知道内情的见了还以为他们多熟呢。

“二殿下直说就是。”

二皇子看着公西莹，笑了笑，好似十分为她着想：“我是怕大哥知道了多想，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这是什么人啊？挑拨离间的话说得如此理智气壮，显得自己多无辜似的。

公西莹看着他的眼神奇异，直接道：“那你可以憋着不说。”

二皇子被她一噎，含笑摇头：“莹表妹还是如此有趣。”

“是吗？”公西莹看着他的笑脸有些手痒，“或许二殿下可以叫我大嫂。”

二皇子脸上笑意一滞，收了起来。

公西莹突然觉得太子有时候还是很顶用的。

公西莹不想和他在这里说些废话浪费时间了，张口要赶人走，二皇子就抢先打断，终于说明了来意：“我是来道歉的，母妃大概是一时想茬了，才想要戏弄你一下，抱歉，让你受惊了，我这个做儿子的特地来替她赔个不是。”

二皇子放低姿态，神情更是十分诚恳，让人不忍责怪。

似是察觉到不妥，但终究是关心占了上风，二皇子顿了下还是开口问道：“听说你得了风寒，现在可大好了？”

这孝顺又痴情的模样，足以软了天下大半女子的心肠，不忍再出口责怪。

公西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二皇子见她脸上神情缓和了，唇角一勾，神情有些笃定的样子。

“玉妃娘娘已经受罚了，她不来找我麻烦就好。”

公西莹说得直白，二皇子却是神情一僵，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扇了一巴掌。

“多谢二皇子关心了。”明明是在道谢，公西莹这张嘴啊，说出来却像嘲讽。

二皇子到底是天潢贵胄，如何被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打脸过？自己待她如此宽容，她竟这般不识好歹，二皇子不再虚与委蛇，脸色阴沉了下来：“莹表妹这性子该改改了，不然早晚吃亏。”

公西莹挑眉，这是在威胁她？笑话，她是被吓大的吗？

二皇子看着她意味不明笑了下，压低声音道：“大哥也不是好说话的，也不知对表妹是一时心软，还是想等婚后再教导，到时莹表妹还是顺从些，免得多吃许多苦头。”

总算露出真面目了，公西莹有些鄙夷，亏得之前还装得人模人样的，对比之下，太子就被衬托得格外可亲顺眼了。

她哼了一声：“那就不用你这个当小叔子的操心了，二皇子有这闲心还是多去陪陪玉妃娘娘吧。”

脾气这样硬，总要让她在太子那里多吃些苦头才是，到时候就知道他的好了，二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这二皇子可真是脑子有病，公西莹撇嘴，闹这出干嘛？难不成以为他这样说了，自己就会不顾家人，抛弃一切和他勾搭在一起吗？该不会是想策反她，让她当细作，最后来个里应外合扳倒太子？

公西莹一路上都在琢磨，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越发鄙视了，朝堂竞争不过，只能使这种阴损小人手段，可真废物啊。

回府后，公西莹换了身家常衣裳，也顾不得歇，就去找荣晟大长公主，略过和太子的那一茬，将宫里的事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祖母，顺便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祖母，您觉得我猜得对吗？”公西莹眼神亮晶晶的，等着挨夸。

荣晟大长公主笑着摸了下她的头顶，神色欣慰：“阿莹，你长大了，二皇子应当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就算不是，对你也怀有恶念，日后千万小心才是。”

“对了，你和太子殿下解释过了吗？”荣晟大长公主又问道。

“解释什么？”公西莹不懂。

到底是嫁进皇家，以前荣晟大长公主不会刻意告诉她人心能有多肮脏，现在却恨之前教少了，细细给她说：

“二皇子特意在宫门口堵你，不仅是想污蔑太子，让你心生恐惧抵触，也是做给太子看的，想说明他和你关系亲近，让太子心里存着一根刺，在场这么多宫人，陛下会不知道吗？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未过门的儿媳，陛下会怎么看？玉妃知道了又会不会去吹耳边风？”

“嘶，”公西莹倒吸了一口凉气，“二皇子也太歹毒了吧。”

这是恨不得她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