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只是七一煤矿的一个采矿区,矿机关离这还有十来里地。一个只有一名电工的煤矿,其设备的简陋程度可想而知。那台坏掉的大电机就静静卧在一间脏兮兮的小电机房里,一头连着两条粗大的钢索,直直伸进黑乎乎的矿井深处。
我估计工人们在井底也主要是手工作业,风镐,掘进机这类机械设备应用极少。至于稍后普遍用于国外大型煤矿采掘的高压水刀,七一煤矿这时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皱皱眉头,说道:把灯打开。
立时便有一个工人开了灯。
我蹲下身子看了看那台电机,已经十分老旧,铭牌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的产品。电机是卧式的,瞧模样不到三十千瓦的功率,也就是十几千瓦左右。用四颗大铆钉铆在两条钢轨上,有三颗铆钉都已经松动得厉害,电机下面淌了一滩黑黑的油污。
没有闻到太大的焦糊味,我心里就有了八成把握。
见我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势,张矿长的信心陡然增加不少,试探着问道:小小朋友,怎么样
我站起身,说道:估计问题不大。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要打开机壳看看才清楚。
张矿长大喜。
嘿嘿,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柳的儿子,真的了不得。那就请你快快动手吧。三采区今年的产任务能不能如期完成,就全看你的了。
对于那时节流行的百日大会战,新春大会战什么的,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官样文章,历朝历代都少不了。
张矿长。修好这个电机是没问题
你放心。两瓶酒一条烟两斤肉。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修好这个电机。就给你送到家里去。
呵呵。两瓶酒一条烟两斤肉。大约就是他准备给老爸地酬劳。不算少了。
张矿长。烟酒什么地。倒无所谓。都是干革命工作嘛。
以老爸地性子。他是不会计较什么报酬地。咱现在代表了老柳家地脸面。也不能显得太过贪财吝惜。
张矿长一挑大拇指:好。虎父无犬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人小力弱,只能负责技术指点,你得派两个人给我做帮手。最好是懂点修理常识的。
没问题,建军,三毛,你们俩过来给小柳师傅当助手。
三毛就是那个骑车的年轻人。
另外,这里有配件吗估计轴承烧坏了。
张矿长信心大增,立即一挥手,立马有好几个人用推车推了一大堆配件过来,举凡漆包线大大小小的轴承螺丝之类,一应俱全。
嘿嘿,我不知道需要用哪些配件,叫他们把矿里库存的电机配件都送了一些过来。
这样能省许多事,不然往矿里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呢。瞧不出这张矿长办事倒利索的很,是个干练角色。不怪年纪轻轻能当上矿长。
行,咱们这就开工吧。三毛,你先将电源切断了。
我当仁不让,端出了师父架子。
有了张矿长毫无保留的一再夸奖,三毛对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好几岁的顽童指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听话地切断了电源。
建军,螺丝刀就是起子,拿过来喏,这儿,这儿,都起出来。
建军也是屁颠屁颠的,操起螺丝刀干得挺卖力。
要说我这小师父,权威还是不够。但张矿长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盯着,谁敢不卖力
三毛,你起这边的螺丝,动作利索点
张矿长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真有点师父的派头。
张矿长是七一煤矿的头头,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老爸,兴许也只是听三采区的工人提起老爸的名头,两人未必真见过面。不过听他口音,该是临近枫林公社的。可能与老爸相熟也不一定。向阳县方言极杂,每个公社都有不同的口音,甚至每个大队的口音都有细微区别,正所谓十里不同音。
电机外壳打开,果然不出我所料,线圈并未烧坏,只是烧坏了轴承。原因是固定的铆钉松动,电机抖动厉害,导致轴承磨损,时间一长,就挂掉了。
我松了口气。想起了张矿长说的酬劳。这两瓶酒一条烟两斤肉赚起来也并不难嘛。老爸身为国家干部,收取酬劳或许尚有些顾虑,我却是百无禁忌。
张矿长,没啥大问题,放心好了,最多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不经意间,漏出了一个九十年代才大肆流行的粤语词汇搞定好在张矿长身为领导,领悟力着实不低,居然听明白了,顿时满脸喜色。
太好了太好了,应该可以赶在省里领导到来之前恢复生产
一声长长的喇叭声陡然响起,张矿长脸色突变。
张矿长,张矿长,省里领导和矿务局领导都来了
一名办事员模样的三十余岁女子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
嗨,怎么来得这么快
张矿长一跺脚他有这跺脚的毛病,希望住在他楼下的人不要得失眠症才好,转身就往外跑,临了不忘招呼一句。
小柳师傅,拜托你再快一点我再给你加一斤饼干
烟酒肉都是给老爸的,结果操刀的却是我这个小小孩童。这一斤饼干,想必是特意犒劳我的。这叫诱之以利。张矿长办事干练,极有决断,前程正未可限量。如此人物,值得一交。
更换轴承挺费时间。电机轴承本来就油乎乎的,上辈子捣鼓了十多年,可没恋上这玩意。再加上煤矿脏不拉叽的,更加不想自己动手。反正有两个免费帮手可用,也不必担心酒肉烟糖要分润他们一些,由得他们去忙乎好了,我就只做甩手掌柜。
然而几分钟后,我便明白这个主意打错了,更换轴承虽不是什么技术活,没干习惯的人一时还真拿那家伙没辙。油乎乎的轴承在三毛和建军手中犹如一条调皮的泥鳅,怎么也抓不稳。搞得满头大汗,依旧毫无进展。
看见他俩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觉好笑。
好了好了,你俩休息一会,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