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养鱼一切顺利,各大队的鲤鱼苗子鲫鱼苗子都和鄙人一般,茁壮成长。眼见得稻田里鱼儿成群结队穿梭来去,一年到头难得开一次油荤的乡亲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没口子夸赞公社严主任柳主任。却很少有人知道,严主任柳主任的日子,有些不大好过呢。
1977年2月7日,人民日报红旗解放军报的社论学好文件抓住纲中提出了新的理论方针。
说的乃是凡是领袖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领袖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两报一刊按照时任党中央主席军委主席的一号人物的要求提出来的。
前世的时候,我对政治不大关注。理由很简单轮不到。
我一个打工的草根阶层,没那资格。
然而这个理论方针,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是从那会活过来的人,不痴不傻的话,都听说过。这事闹得动静挺大,直接引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
我只是没想到,这事居然也影响到严主任和老爸。
公社革委会主任副主任,呵呵,级别差太老了吧
因此我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与柳家山大队的全体大人小孩一样,日夜盼望田里的鱼快点长大。除此之外,就是雷打不动的随周先生读书。
直到严主任和老爸再次联袂而来找周先生说话,我才得知一点端倪。
遇到大的,敏感的政治问题,两位主任就会找周先生聊聊,渐渐成为一种习惯。
我对这个有点不理解。
周先生是个好老师。却未必见得是个好政客。老夫子学识渊博。刚直不阿。值得敬佩。但这并不表明。他可以很好地把握时局地走向。否则地话。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向他讨教政策问题。不会误入歧途吧
我还真有点替严主任和老爸担忧呢。
想想也难怪。他俩地亲戚朋友同事一总加起来。也找不出比周先生更有学问地人。遇到疑难。不找周先生又找谁呢
自然。我不是神仙。哪能一下就知道严主任和老爸来找周先生干嘛。但他们谈话。我是一准要旁听地。他们也习惯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来看周先生都要带点吃食。这次带地。居然是一个猪头和一壶米酒。
看到那个猪头,我两眼目光烁烁,口水极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猪头肉,真是好东西啊,上辈子年轻时节,我可以独自消灭一整个猪头呢。
严主任笑呵呵的:小家伙,眼馋了吧算是伯伯奖励你的。
我撇撇嘴,嗔道:伯伯做事好不地道。明明是来看先生,一个猪头做两回人情。
严主任顿时瞠目结舌。
周先生哈哈大笑:玉成,欺老莫欺小,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
老爸笑骂道:小俊,小孩子家说话不积口德,有这么跟严伯伯说话的吗
我笑笑,快步走过去接过严主任手里的猪头和米酒,转身朝屋里跑:师母,师母,好吃的来了
师母手脚利索,不一刻猪头已然下锅,虽然不像后世有诸多调料,只是白水加点盐巴,却也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你们三个先喝着,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师母笑眯眯的,一迭声说道。
师母,不急,我们就是找老师说说话哎呀,有一阵子没来看老师了。
你周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也就玉成你一个人讲仁义
暴汗
师母这是对我直接无视了。不过咱也确实没为先生做过什么。
哪里哪里,那是我离得近而已。
严主任嘴里客气,却冲我连连眨眼。
嘿这位严太爷原来也还童心未泯呢。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还他两个老大白眼球。
大伙先是扯一些闲话,周先生对稻田养鱼这个主意倒是十分赞赏,说是为探索集体生产力展做出了可喜的尝试。
大家都还小心翼翼地避免着财致富这样的字眼。因为当时讲究的就是越穷越光荣啊。
严主任含笑望向我,我连连摇头。严主任笑笑,也就不多言。稻田养鱼经过公社革委会集体讨论之后,已然成为组织决定。再将倡的大帽子戴到一个小屁孩头上,未免有些不合适。虽说名人效应是我所向往的,不过以我现在的年龄来看,出名也要讲究个度,聪明会读书是我目前最合理的出名途径。其他的,咱还是将功劳归结于领导和组织得了。
猪头肉终于出锅,师母偏心,先就夹了几块结实的核桃肉瘦肉放到我的小碗里,满脸慈爱之情。我自然毫不客气,也不顾正烫嘴,手撕嘴啃,吃了个不亦乐乎。
老师,对于中央提出的这个精神,你怎么看
严主任抿一小口米酒,很随意地问道。
恰如晴天一道霹雳,将我嘴中正咬着的一块猪头肉震得掉回碗里。
唉,我是不是满脑子猪肉了居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莫不是严主任和老爸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国内官场,从古至今都盛行站队,身在官场,就必须有派。假使有谁想逍遥物外,做一个逍遥派,两边讨好的话,结果一定会像蝙蝠,既做不成飞禽也做不成走兽,成为轮牺牲品。路线斗争的结果,往往十分残酷,纵算不涉及到身家性命,至少也会涉及到官员的政治前途。
随后即将暴的真理标准之争,毫无疑问也是一场路线斗争。各个政权机构的主要领导,哪怕是小到公社革委会这个最基本的层级,毫无例外都将牵涉其中。
这个队如果站错了,后果相当严重。
周先生端着酒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之中,双目微闭,沉吟不语,良久才道:你们可有什么动作
暂时还没有,我们有点拿不准
严主任说道。
周先生点点头。
我却是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上头提出这个精神,也是不得已啊。
周先生想了想,慢悠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