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的最深处,卡伦看见了一座岛。
岛屿并不大,上面就一栋孤零零的建筑,很眼熟。
等卡伦在门口落下时,看见了上面的招牌:帕瓦罗丧仪社。
这里,是卡伦和尼奥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卡伦走了进去,停棺台上摆放着一口棺材,下面,则是几排座椅。
尼奥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儿。
这是尹莉莎小姐的葬礼……同时也是尼奥的葬礼。
卡伦的到来并未惊扰到尼奥,他默默地剥着糖纸,将一颗软糖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当卡伦在他身边坐下时,尼奥很平和地说道:
“忘了么,我说过,我死后,你敢苏醒我,我就自杀。”
“没忘。”
“但你没听话。”
灯芯找不到的原因……是尼奥不愿意被苏醒。
“有两个理由,最外层也是最没意义的理由是,我不是在苏醒你,我是在企图苏醒光明的传承,所以,我并不算违背和你的约定,况且,当初你说出这个要求时,我也没答应。”
尼奥没回应,而是又拿起面前的一颗糖,剥起了糖纸。
“第二个理由是主要的。”顿了顿,卡伦身子后靠,看见了尼奥的后背,“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呵,扯澹的理由。”
“我还记得猎狗小队的誓言,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伙伴。”
“我说,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一下?”
“不能,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以前不想你死,是怕我自己太无聊了;
现在,我更不想你死,因为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会更艰难,艰难到近乎让人绝望,我需要你留下来帮我。”
“我就一定要帮你么?”
“求你了,队长。”
“我可没说,除非你求我。”
“求你了,队长。”
“我说了,我没说这句话。”
“求你了,队长。”
尼奥:“……”
“求……”
“你怎么不去死啊!”
“其实,我也快了。”
尼奥将剥好的软糖送到卡伦面前。
卡伦没张开嘴,而是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太恶心了,队长。”
“态度。”
卡伦点了点头,也拿起一颗糖,剥去了糖纸,递送到尼奥面前。
尼奥皱眉:“干!真恶心。”
然后,他将手里的糖直接丢到了地上,站起身,走向棺材。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棺材盖:“尹莉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死亡理由,但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说完,
尼奥闭上眼,
说道:
“苏醒吧。”
这是很简单的交流,彼此间,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情绪波动,更不用长篇大论。
正如小菲利亚斯对卡伦所说的那样:你可以自私一点。
因为,只要你求他,他就会无法拒绝。
卡伦站起身,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条金色的锁链,对这四周,进行了覆盖。
更有很多条锁链,捆缚在了尼奥的身上,尼奥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继续温柔地盯着自己妻子的棺木。
“谢谢你,队长。”
“不用谢。”尼奥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很理所应当道,“身为队长,本就该死在队员的身前。”
“秩序……”卡伦重新吟唱道,“光明……苏醒。”
……
秩序神殿,小世界群深处。
乌孔迦问道:“为什么它会被安置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只知道它在这里,但我不清楚,是谁安置的。”
“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不知道,同时,也不方便说。”
“是啊,如果我主将光明的头颅安置在神殿最深处,那我们又如何自述,将光明消亡的这一选择?”
“光明之神是光明之神,光明神教则是光明神教。光明之神的事,和光明神教又有什么关系?”
乌孔迦闻言,身体震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神殿长:“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神和教会,是能分割开的么?如果你可以这样说光明,那是否,也同样适用于秩序?
神殿长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说的话,我们的大祭祀,曾来过这里,当着我的面,说出了你心里惊骇的那句话。”
“真的么?”
“真的。”
“嚯,我们的大祭祀,可真了不得。”
“这句话,也就只有他能说,换做其他任何一位大祭祀,敢在神殿内,敢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我都会组织起对他的弹劾。”
“呵呵,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说。”
“他压制了我们,但我们的存在,也是对他的一种约束。希望你的那件事可以成功,拿取回一颗秩序神格碎片,回归到正常的长老序列。”
“我会的。”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平息下来的光明头颅,忽然再度传来了气息波动。
那紧闭的眼眸,竟然在此时微微睁开。
这一幕,让神殿长和乌孔迦陷入了惊慌,因为即将投送出来的这道目光,很有可
能直接将秩序神殿洞穿!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东西,会被安置在如此紧要的位置,但他们又不敢心生怨怼,因为这很可能是主的手笔。
神殿长再次调动起附近所有的阵法准备进行阻拦,更是做好了将四周所有小世界陪葬的准备,以消耗掉那道目光对神殿的冲击。
神殿内部,更是有三股神秘的气息,因此产生了复苏的征兆,上一次的复苏,还是在那位茵默来斯炸神殿时。
不过,光明的目光并不具备破坏力,也并不是向他们看来,而是看向了无垠的星辰虚空。
光明头颅,也在此刻开始了消融,化作了最为纯粹的光辉,随着目光,一同投送向无法追朔的远方。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神殿长和乌孔迦下意识对看一眼,突然到那三道正在复苏的神秘气息,一时间也陷入了停滞。
大家心底都有一个相同的疑惑:
“她,到底看向了哪里?”
……
一尊孤独的背影,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整个纪元,她已经疲惫,更是已经腐朽。
在她面前,那道竖立起来的长河中,已经有数不清的手和脚等躯干部分探了出来,它们或干瘪、或苍白,在他们身上丝毫找不到神的圣洁,更像是即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它们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原始本能地渴望。
这时,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了秩序的身侧。
她低下头,看着坐在那里的秩序。
秩序依旧一动不动,她太累了。
没有言语的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换。
下一刻,
光明的身影向前迈出一步,
站到了秩序的身前。
上一个纪元,是光明唤醒了秩序。
这一个纪元,是秩序苏醒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