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恶,像白昼与黑夜一样对立着。
光,似乎是界定黑与白的唯一标准。
但,并不绝对。
太阳只在白昼出现,密布在天空中,大概永远也无法淡去的辐射云,死死封闭着照耀世界的光明。阴沉、黑暗,更多的,则是铅一样的灰色。
夜晚可能是恶魔的专属乐园。但它并没有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地步。皎洁的月光偶尔也会从云层当中探出,为迷路的行人照出一片寒冷冰凉,却能够看清楚崎岖道路的清辉。
有光。。。。。。
林翔不明白索克上尉的这番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追寻探究,忙于离开的上尉甚至也不给任何机会详谈。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如果文件当中提及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应对计划。
。。。。。。
从厚厚辐射云层缝隙中洒落大地的阳光,似血般鲜红。
站在鞋底明显能够感受到温度与炽热的沙砾地面上,神情疲惫的海因里希转过头,看了一眼正从身后山脉边缘缓缓坠落的夕阳,狠狠吐出一口夹杂着灰尘泥沙的肮脏浓痰。
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在哪一本旧时代书籍中看到过对于晚霞的描写?
华丽的词藻,毫不吝惜的赞美,对即将逝去光明的惋惜,以及对即将到来恬静夜晚的期待。。。。。。就像婉转小夜曲演奏前的波尔卡收尾,让人们刚刚从热情奔放的欢快中逐渐平息,另外感受到血液奔腾的躁动慢慢变得冷静,在喧闹与平淡之间作为过渡,靠近黑暗,却仍然牢牢固守着火热血红的光明边缘。
骗子、垃圾、伪诈者。。。。。。
那些旧时代的作家,不是活生生的睁眼瞎子,就是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与黑暗,永远被阳光笼罩,只在想象中编造故事与谎言,不知道恐惧与威胁究竟为何物的杂碎————
谁他/妈/的规定光明一定代表着正义?
哪个混蛋说过太阳底下永远不可能存在罪恶?
当权者是手段卑劣的骗子、杀手、强/奸/犯,民众可能会被愚弄,但他们真实感受到散布在阳光下的凄惨与悲凉的时候,也终究会明白————无论在任何时代,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遗憾的是。。。。。。明白这个道理,实在太晚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海因里希舔了舔干裂皴皱到能够看见血丝的嘴唇,神情呆滞地转过身,对着只能照到自己背后,却在正前方地面上照出长长斜影的欲坠夕阳,沉闷地放了一个屁。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为了不被那些追踪者抓到,他没有选择与目的地最近的直线道路。而是沿着一条与附近中度辐射区临接的旧路,艰难、缓慢地朝前蹒跚着。
说是路,其实就是在纸质地图表面,用红色记号笔勾画出的一条曲折细线。
沿途没有水,没有食物,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
这里只有满天飞舞的沙尘,枯死发黄的植物,以及荒凉得令人绝望的世界,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
这一切,海因里希并不熟悉。
他不是流民,也从未真正体验过在荒野上为了一口水而往来奔波、流浪的生活。
他是艾拉布劳克家族的继承人,延续了整整近千年百合花标志拥有者,是控制着家族领地数百万平民与奴隶的唯一主宰。
确切地说,这一切,都是他在两天前拥有的东西。
至于现在。。。。。。它们早已荡然无存。空幻、虚假,如果可能的话,海因里希甚至愿意用它们去换取一口面包,几滴能够润喉的水。
在饥饿与干渴的时候联想这些东西,只会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难受。
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驱除,抬起重若千钧,酸涨麻木的腿,跟随着正前方永远也不可能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机械地朝着地图上看似接近,实际上却仍然还有十数公里远的奥特城慢慢挪行。
垂暮夕阳对面的阴沉天空,从辐射云中间露出一抹淡薄灰白的月色。仿佛有一架肉眼无发看到的隐形跷跷板,前者重重坠落的同时,也将后者高高抬起,代替原本被自己占据的天空坐标。
地面,传来一阵的轻微的震动。
震源来自身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接近。
跑————
连海因里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的力气,像发疯一样在荒野上拔足狂奔。
他只穿着一条长度还不能盖过膝盖的棉质睡裤,一件华贵精美,却并不足以遮风挡寒的丝锻衬衫。
逃离艾拉布劳克城堡的时候,他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尽一切力量逃跑、存活。至于服装是否符合家族继承人的形象?是否能够对应自己英俊迷人的外表?这些都不在考虑范围。哪怕就算身无寸缕,吊坠着生殖器与白得晃眼的屁股,也必须像发情受惊的驼鸟一样,在坚硬扎脚的沙砾上疯狂奔跑。
来自背后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空气中也传来车辆引擎若隐若辨的咆哮声。海因里希大张着嘴,像脱水缺氧的鱼一样剧烈起伏着胸腹。近乎衰竭的肌肉与跳跃激烈的心脏,频频发出必须停下脚步立刻休息的警告,迅速消耗的体力也一再抵制来自大脑的命令。他需要休息,需要放松,可是在潜意识对于死亡与危险的本能感测驱使下,摇晃的双腿仍然保持比走动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沉重、艰难地朝前交替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