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走进镇子的林翔,还是很快成为人们目光注视的焦点。
观众并不多,无一例外,都是女人。
她们的肤色很黑,表面覆盖着蛇蜥一样粗糙的角质鳞块,干燥的边缘部分向上弯曲卷起,坚硬的皮层让敏感的神经变得很痒,每当她们用肮脏的黑色指甲在上面来回抓挠的时候,总会带起大片脱落的死皮,以及随之显露出来粉红色的新鲜皮肤。
用干净的水冲洗身体,可以抹掉从空气中沾染的辐射尘。在这个资源匮乏且到处都是污染的世界,洗澡已经变成奢侈的享受。
“这个男人真他/妈/的白。啧啧!皮肤居然比我还嫩————”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布料长裙的女人直勾勾地望着他。尽管裙子脏得像是在黑油里泡过拧起,她还是尽量挺了挺干瘪胸脯,摆出一副傲人的姿态。
“肌肉不错,在床上应该很有力气。”旁边身材矮壮,年龄至少超过五十的肥婆贪馋地舔着嘴唇,瞪圆双眼死盯着目标:“我敢打赌,他在我的手上,绝对撑不过半个钟头。”
林翔没有理会来自道路两边带着阴冷气息的敌意目光,拖着躺在门板上的尸体,按照广告单上标注的位置,仔细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
。。。。。。
镇子西面街口拐角,矗立着一座用半旧砖头建成的小屋。和周围众多用铁皮木板围成的狭窄棚屋相比,显然要体面宽敞得多。
面朝街道的方向,开有一个三米多宽的窗台。顶上挂着一块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的木牌————“宜闲居收购站”。
从他坐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面。
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皮肤渗出黑色油珠的壮汉,躬着肌肉结实的背,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拈起身上暗红色衬衫的衣角,卖力地使劲擦拭着朱浩脚上的高腰统靴。
揉了揉快要分辨不出颜色的灰黄色上衣,把沾满机油的牛仔裤从靴统里拎起,满意地看了看甑亮的靴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去。
这双靴子是朱浩最喜欢的东西。穿上它,镇上流民们混乱的服装就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拖着尸体的林翔,很快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白腻的皮肤,让胖子朱浩略微有些惊讶。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暗自比较着对方强劲健美的身体,得出的结论让他很是不爽。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脚上刚刚擦亮的皮鞋,再看看外面那个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男人,不平衡的心理立刻得到了满足。
“小三,黑四,去看看货————”
两个身穿破旧工装外套,高大魁梧的秃头壮汉应声走出房间。一个怀里抱着口径粗大的霰弹枪,警惕而傲慢地瞟着街口的人群。另外一个拎着半尺来长的厚背菜刀,仔细地翻找检查着门板上的尸体,熟练地剔下一团团泛着鲜红泡沫的肉块。
几分钟后,一只装满肉块的塑料盆,已经放在屋角的磅称上。
“你运气不好,这家伙有很严重的辐射病。能剔下来的肉不多,总共只有十五公斤。肉也不太新鲜,只能给你每公斤一毛五分的价格。总共两块两毛五分。”
朱浩撇动着肥厚的嘴唇,眼都不眨地从抽屉里数出几张钞票扔在桌上:“愿意卖,就把钱收起来。”
另外两个站在他身后的壮汉,同样斜提着霰弹枪。低垂的枪口和充满威胁的目光,不时扫向卖主。
林翔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钱,慢慢走出了房间。
显然,对方刻意压低了价格。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他,无法争辩,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
在一间墙壁上贴着各种破烂纸片的棚屋前,他停下了脚步。虽然不太清楚这间房屋的具体作用,但那些显然是旧时代糕饼店用作招牌的图片,足以让智商低下的白痴明白它的真正用途。
这里只有一种食物出售————黑得像煤一样,坚硬程度和石头有得一比的面包。
花了一元钱,捏着两只拳头大小的面包,在一处避风的角落里坐下,就着塑料瓶里已经澄清的水,慢慢吃下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
夜晚降临了。
绻着身体,缩在用几块破木板围成的角落里,林翔越来越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套衣服。
身上所有的财产,只有一元两毛五分,一根钢筋,一瓶半轻度辐射的饮水。
无论在哪个时代,钱,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月光,很淡。
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用黑色发丝缠绕而成,再用几根黑线扎起来的“戒指”。
那是应嘉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