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亮见岛弧赖在远处设营,四周毫无屏障,士兵们就地掘壕,便知对方主将是一个用兵谨慎之人,他本欲派分散在主城周围的部队进行夜间袭扰,但见东洲人的大营秩序井然,士兵们虽经过长途行军十分疲累,但仍在极短时间内就挖出数道丈余宽的壕沟,他也不敢冒进,生怕第一次交手就中了敌人奸计,损了兵威。
张宗亮叫来炮兵指挥询问他火炮若调整发射角能否打到敌人营地,炮兵指挥测完距离后说,东洲人的营地选址很高明,刚好在青丘火炮射击距离之外一里处。
双方对峙三日,岛弧赖的侦察分队连日出营勘察,回来报告说,丽阳城防严密,毫无破绽,第三日侦察分队返回时,还遭到炮击,损失了两名侦察兵和三匹马。
“不知道掘部番进展如何,他那里地势平坦,应该已经转向光亨了吧,若我这里不能及时打开突破口拿下丽阳,恐怕到天正君那边就要人头不保。”岛弧赖坐在大帐中,陷入苦苦沉思,他从没见过丽阳这种城池,它的坚固和险峻程度超过东洲和地泽的任何一座城,如果强攻,在敌人火炮和火枪轰击下,恐怕要产生重大伤亡,他这支部队总共才两万人,在佛州已经扔下五千,如果猛攻丽阳,死一万人都是保守的,况且,即便牺牲这么多人,也不见得能攻下这座城。
“天呀,也不知道天正君是发了什么疯,千里迢迢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送人头。”苦思无果后,岛弧赖忍不住抱怨道。
他的部将们等在帐外一个个迫不及待,他们不似主将那样忧心忡忡,只因没什么脑子,看不出丽阳城多么凶险,只盼着赶紧冲进城中烧杀劫掠,过几天好日子。
“将军,什么时候开战啊,战士们都等不及了,我们已经晒了好几日太阳了。”
“对呀,赶紧下命令吧,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东洲人的厉害。”
“再不进攻,天正君恐怕要攻入光亨了,城中的美女和财富咱们可就没份了。”
真是一群不把士兵当人看的蠢货,岛弧赖怒气冲冲走出大帐,道“安田君,今日你部攻城,务必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扬我军威。”
名叫安田的将领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投来羡慕眼神的其他将领道,“放心吧岛赖君,我安田部今日就破此城。”
你别死太惨就行,岛弧赖心想。
时间接近正午,太阳升到了最高点,丽阳城上视线极好,东洲军却顶着太阳光发起进攻,安田选择了一个最差的进攻时机,东洲人开始向丽阳城开火,他们配备的火炮萧逸几经改良射程已大大增加,炮兵阵地设在大营后方,却可以直接命中城墙,一轮齐射之后,丽阳城头浓烟滚滚,不断有炸碎的石块跌落下来。
安田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挥,“安田部进击!”
五百多名手持步枪的骑兵飞速从大营中冲出,紧跟其后的是端着火枪的步兵,他们分成散兵线,向丽阳城包抄过来,最后面几十架攻城器械在牲口、奴隶和俘虏地推动下缓缓向城门方向移动。
张宗亮早就料到丽阳城头会遭到炮击,他将城墙上方每隔三米挖一口四米见方的深坑,四周和顶部覆盖着装满土的麻袋,并在城墙侧面设置观察口,当东洲的炮弹暴风骤雨打过来时,青丘人都躲在麻袋下面,虽然头上掉了很多土,但基本没有什么伤亡,炮兵指挥官通过观察口,密切关注着敌人的动向。
骑兵率先进入青丘火炮射程,当他们以为烟尘弥漫的城头上不可能还有活人时,丽阳城中响起隆隆炮声,炮弹拉高弧线越过城墙,在骑兵四周爆炸,无数弹片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空中极速飞旋,只要被刮上,无论人马非死即残。
安田冲在骑兵队伍的最前面,青丘第一轮炮击就有一发特制的高爆弹落在他旁边,直接连人带马炸得稀碎。
躲过炮击的骑兵冲到城墙下,却发现自己面对几十丈高的城墙无可奈何,而城墙的暗孔中青丘的快枪开火了,密集地子弹打得骑兵们哭爹喊娘,他们在城门附近扔下两百多具尸体也不再顾忌什么勇士的尊严了,纷纷掉头逃窜,正与前进中的步兵撞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青丘的火炮打得既狠又准,像镰刀一样收割人命,高大笨重的攻城器械刚刚进入射程,就遭到火炮猛烈打击,全部变成碎片,受了惊的牲口在战场上左奔右突,撞死了许多惊慌失措的士兵。
安田部一个小时不到大部被歼,却连丽阳城墙也没摸到。
早上还趾高气昂的东洲将领们纷纷傻了眼,他们不知所措地望着岛弧赖,像极了学生做不出老师的习题时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收兵吧。”岛弧赖黑着脸下达命令后,就直接扔下那帮无能的属下,转身回了大帐。
战场上连滚带爬,灰头土脸,暂时还没阵亡的士兵,听到收兵的信号,如获大赦,立即丢下伤员和同伴的尸体,不顾一切跑回营地,军务官清点人员,两千多人的安田部,四肢健全者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沐风扒在滹沱岭半山腰上观摩了这场战斗,他整个人几乎都僵硬了,十几年前,他和磨铁穆真攻丽阳时,这里还箭雨纷飞,石块满天,士兵们利用抓钩攀援城墙后,短兵相接,无非刀剑盾戟白刃格斗,而这场青丘和东洲国的战斗,只见枪炮轰鸣,没有看到一件冷兵器,不到一个小时就分出胜负,东洲人好歹也有火炮,大荒骑兵来攻丽阳,只怕下场更惨。
夜幕降临之前,有灵山的阴影笼罩在东洲大营之上,经过上午的苦战,东洲战士们不再像之前那么乐观,他们亲眼目睹了青丘火炮的威力,生怕第二天死亡冲锋沦落到自己头上,士气降低到极点。
岛弧赖午饭没吃,当厨役将晚饭送进来时,他仍全神贯注的盯着地图。
这座城从正面攻克是不可能了,他回忆起白天惨绝人寰的场面,为今之计,只能迂回。有灵山和滹沱岭虽然北面多悬崖峭壁,但只要耐心寻找,就一定有可以攀爬的小路,如果把火炮架设到有灵山或滹沱岭上任何一个高于丽阳城墙的山头,就可以自上而下攻击城内,只要击毁他们的炮兵阵地,丽阳就会像拔掉牙齿的老虎,陷落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岛弧赖想出对策之后,才端起饭碗,吃起早已凉透的饭菜。
岛弧赖在丽阳城下死磕之际,掘部番的南方面军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攻克璨洲时就遭受了重大伤亡,青丘的南方人,虽然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但是民风彪悍,战斗意志顽强,有一股拖不跨、打不烂的韧劲。
掘部番登陆以后,原以为青丘南部再没有什么重要的大城池阻拦,向光亨进军的路线上不过是一些星罗棋布的小城镇而已,还曾为自己的路线沾沾自喜,岂料这里河网密布,到处都是热带原始森林,二月份的南方提前进入雨季,雨水已经连续不停地下了二十多天,掘部番的军队冒雨前进,士兵们穿着湿透的衣服,很多人感染了皮肤病,沿途倒毙者甚多,青丘人组成的游击小分队不时从森林里或芦苇丛中冒出来,端着火枪一顿猛打后,又消失不见,东洲人既疲倦又恐惧,好不容易抵达一个小镇,以为可以补充物资,休整一番,可是整个城镇都让青丘人提前搬空了,一粒粮食,一只牲口,一件衣服也没留下。
掘部番整天气得哇哇乱叫,无论他如何抽打那些影响行军速度的士兵和指挥官,每日的行军速度最快也没超过三十里。
更恼人的是急行军一个礼拜后,忽然一条大河横贯在前,掘部番望着浊浪滔天的河水,一脸懵逼,行军路线上明明没有河流阻碍,这条河从哪里冒出来的,后来才发现部队走错路了,白白走了上百里的冤枉路,差点背过气的掘部番一刀砍下了向导的脑袋。
天正君从情报使那里得到南北方面军的具体情况后,不禁大为光火,对自己两名颇为信任的属下产生了怀疑,中央军在他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贯自负的他想不到,让他不断取胜是刘定边特意安排的,东洲人脑子直,很少在战场上玩阴谋诡计,决然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他已经认定青丘人虽有枪炮,但和地泽人一样无能和怕死,只要再过几日越过云冠山,光亨城就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