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放下茶杯，冷静地说道：“这位家长，你肯定是弄错了，我们班陆嘉鱼绝对不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陆嘉鱼是她从高一带到高三的优等生。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自然知道陆嘉鱼的性格比较偏内向，敏感一点。
也知道以陆嘉鱼的性格，陆嘉鱼是绝对不可能和校外那些不三不四的社会人员混在一起的。
更别说指使校外的闲散人员找校内同学的麻烦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赞同地点头。
陆嘉鱼这个孩子他们也有所耳闻。
作为重点班的种子选手，陆嘉鱼除了话比较少之外，在学习上是很认真，很刻苦的，平日里也很尊重老师和同学。
是个让人省心的学生。
办公室里的各位老师都很喜欢这样乖又学习好的学生。
谁也无法想象他和校外的混混勾结在一起的模样。
“请问你是？”傅随不喜欢众人用质疑的视线看他，他皱着眉问。
李老师看着傅随一脸的疑惑，只觉得好笑，在傅随进办公室的时候，她就已经将陆嘉鱼的这位哥哥给认了出来。
令她更觉得好笑的是，这位陆嘉鱼的哥哥在进了办公室，环视一圈屋内后，直接去找了艺术班的杨老师。
李老师瞥了他一眼，语气算不上和善：“我就是陆嘉鱼的班主任，你作为陆嘉鱼的家长，不认识我，我觉得很正常，因为我知道你不常来学校。”
“但我现在有点好奇。”李老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艺术班的杨老师身上，“你很少来学校，是如何认得杨老师的？”
眼前这位陆嘉鱼的大哥，空口无凭，张嘴就往她的学生身上泼脏水。
她自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件事情揭过。
她不允许有人空口无凭地就把她的学生冠上嫌疑人这种罪名。
因为她格外清楚，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要是让陆嘉鱼知道是他大哥亲口说出来的，会狠狠地伤害到陆嘉鱼本就敏感而又柔软的那颗心心。
作为陆嘉鱼的班主任，她绝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傅随不紧不慢，态度有些不屑一顾的傲慢：“傅瑰意是我弟弟，他刚转过来不久，我认识他的班主任，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李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还没等傅随搞清楚她到底想干嘛，李老师又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窗户被风雨吹得嘎吱作响，像是某种动物的哀嚎，偌大的教师办公室里，李老师的声音格外地响亮清晰。
“我带高中部的重点班也有三年了，陆嘉鱼也在重点班里待了有三年。”
李老师脸上露出些疑惑，陈述道：“你作为陆嘉鱼的监护人，我这三年在学校看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我教的平行班，那些在课堂上比较活跃的同学，他们的家长都经常关心他的学习进度，在学校的生活情况。”
“陆嘉鱼这么优秀，我怎么没见你这个做大哥的关心过他的学习，还有他在学校的状况呢？”
“都是你的弟弟，傅瑰意就要比陆嘉鱼高人一等吗？”李老师也有点为陆嘉鱼抱不平的情绪在里面，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傅瑰意出了事，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让陆嘉鱼也小心点，免得碰上一样的事情，而是怀疑陆嘉鱼。”
“说实话，我真没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
简直就是偏心到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李老师看着傅随，后面那半句话也根本没说出口，想给他这个做哥哥的留一点面子。
*
办公室里的老师对陆嘉鱼的印象都很好。
听完李老师上面的一番话，诸位老师这才弄清楚陆嘉鱼和傅瑰意都是傅随弟弟这件事。
自然也就明白了李老师生气的原因。
因为偏心。
人心都是肉长得，难免会更偏向更弱者。
想到傅随刚刚信誓旦旦地说嫌疑人可能是陆嘉鱼时，有几位和陆嘉鱼有过接触的老师也看不下去了。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做的。傅瑰意被校外混混欺负了，一根头发都没掉，你就紧张得不得了，张口就说另一个弟弟是嫌疑人。那你知不知道，陆嘉鱼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被校外的混混欺负过？被混混收过保护费，被混混拳打脚踢过？”
“我当时正在校外执勤，看到这一幕后心都快碎了，但你知道更让我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什么吗？是陆嘉鱼被欺负的时候，你家司机的车子就在旁边，我也不知道车子里面坐得是你弟弟傅瑰意还是谁，我只知道，你们家的某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陆嘉鱼同学在大街上被人欺负，却无动于衷。”
“我本来想把这件事上报学校调查，但被陆嘉鱼拦住了，他和我说，不想让家里知道这件事，他怕家里人不要他了。”
“我弄不明白，你们家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陆嘉鱼这位同学的安全感会这么低？我也弄不明白，当时学校打电话喊你们傅家人帮忙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家里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说完这段话后，另一位年轻的男老师也忍不住开口了。
“还有去年，在运动会的时候。陆嘉鱼同学做志愿者时，因为天气太热，中暑进了医院，我给你们傅家打电话，你们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来，最后医药费还是我给垫付的。”
“陆嘉鱼同学很懂事，他知道医药费是我垫付的后，周末有时间就去打零工，我亲眼看着他攒了一个多月的钱这才把我垫的医药费还完。”
“不过有件事我当时没和陆嘉鱼同学说，现在你在这里，我总算可以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你们傅家有钱，我知道，但你们家到底是给陆嘉鱼同学吃了多少垃圾食品，让他的身体素质变得这么差？”
“我看你和你另一个弟弟傅瑰意两人的身材都非常正常，非常匀称，怎么就陆嘉鱼同学的体形和你们格格不入呢？”
“还有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家里人到底对陆嘉鱼同学做了什么，才让他什么事情都不敢和你们说。”
“你们傅家人是在家里虐待他了吗？”
问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那位男老师眼神里满是质疑和冰冷。
只要傅随敢点头，他现在就敢把傅随压送进派出所。
两位老师开了个头后，其他几位老师也纷纷开口，向傅随描述着他们眼里见过的陆嘉鱼。
与此同时，每位为陆嘉鱼发声的老师，都极力否定陆嘉鱼会和校园混混沆瀣一气的可能。
李老师没着急开口，等到办公室里最后一位老师分享完后，她冷冷地看着傅随，问了一句：“现在你还觉得陆嘉鱼同学会和校外混混勾结，去指使混混欺负你的亲弟弟吗？”
她在“亲弟弟”这三个字上格外加重了读音，语气里也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嘲讽。
傅随微微一怔，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指责，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
这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他一直以为他们家对陆嘉鱼，虽然算不上有多好，但也绝对算不上亏待和虐待了陆嘉鱼。
顶多就是把陆嘉鱼当成傅瑰意的替身这件事，说出来有点伤人罢了。
但傅随真的没想到，陆嘉鱼在学校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不了解。
他不知道陆嘉鱼三年以来一直都在重点班，也不知道陆嘉鱼曾经也被混混欺负过，更不知道陆嘉鱼因为高温中暑进过医院。
有太多的事情他不知道，也不了解了。
想到这里，傅随心里有点混乱，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他一直自信地觉得。
陆嘉鱼能被他们傅家领养，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听完办公室里众多老师的话后，傅随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傅家对陆嘉鱼似乎真的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好。
好像一直都是他们在自以为是。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他们一直把陆嘉鱼当成傅瑰意的替身。
他们不在乎陆嘉鱼过得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只在乎陆嘉鱼像不像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傅瑰意。
他们家根本没有人把陆嘉鱼本人的人格意志放在心上。
傅随直到这个时候，这才意识到他们家在对待陆嘉鱼的时候，到底有多高高在上，多自以为是。
傅随喉咙有些发紧。
眼前忍不住回想起陆嘉鱼刚来傅家时的那副模样。
他愣了一下，这时才忽然想起来，六年前的陆嘉鱼，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们这样对这个孩子，把一个憧憬着家人的孩子当成另一个孩子的替身，好像有点太过于残忍了。
李老师也懒得再和他争论了，想要送客：“关于傅瑰意被混混欺负这件事，我们学校会严肃调查的。但在真正的嫌疑人出现之前，还请你不要张口就来，也请你和陆嘉鱼同学保持距离，停止你没有理由没有证据的猜测。”
李老师话音落下，傅随看了眼杨老师，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见办公室的敲门声响了响。
外头传来了陆嘉鱼的声音。
“李老师，我把英语试卷都收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