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两人,应该算是罗浮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如果再多算几个,彦卿、青雀或许也是。但彦卿比起朋友,更像是自己的孩子,青雀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和符玄关系更密切点。
“在那次星核灾变的时候,她和我坦白过了,下一次见到药师,不是她死,就是药师亡,绝无第二种可能。既然药师还活着,那镜流她大抵已经不在世上了。不过,她的灵魂也早就死了,现在只是她肉身也消散了。”景元说道。
景元俯身轻轻用手擦拭着这块有些落灰的无字碑,目光有些沧桑。
有些岁月过往,即便是人不去想,也会时不时浮现。仙舟人当初选择追求了长生,为了避免长生所带来的忧患,又选择了割舍情感。
但没了任何情感,人只是活着,那样的活,究竟是为何而活。
漫漫长生路,也不过是须臾,在和邻里之间打招呼中转眼而至。当初赤裸裸地来,又赤裸裸地离去,什么也没留下,只是活过。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剑首了,那时候除了令使,全仙舟联盟无人能在她手中撑住三剑。说到底,她距离令使,也不过是少了令使那霸道的力量罢了。”景元有些怀念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身后两人说道。
“她其实完全可以当将军,但她说她冷清惯了,不喜欢这些繁杂的俗事,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将军之位,一心做她的潇洒剑首。我小时候渴望成为一位除恶扬善的巡海游侠,就想拜她为师,学她的那一份洒脱。”
“当时我也是狂妄无知,一个连剑都没握过的人,居然拜剑首为师,而师傅她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谁想学她的剑,她就教。’拜她为师的,当然不止我一个,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却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
“师傅就在这附近的演武场教我们练剑,一整天都在练剑也许都有可能,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贪图师傅的名声和剑技,在地狱的磨炼里,知难而退。”
墨枫不想打断景元,但墨枫心里觉得,这些人或许还贪恋的是镜流的美色……但不重要。
“最后我也未能得到她的认可,毕竟我剑术天赋实在是不太行,领悟不了她霸道剑意的精髓。但她从来没质问过我,她也从来没因为有我这样一位糟糕的弟子而感到失望。她一直都是这样,冷清得可怕,好像什么问题,在她面前就是一剑的事情。”
墨枫瞥了符玄一眼,她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占卜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你占卜水平不达标。对任何人都是一张冷清的脸,一天到晚沉浸在太卜司做个工作机器。
符玄看墨枫好像瞥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他在想啥。有些气不过,用手给墨枫腰子那块肉掐了一下,好悬没疼得墨枫叫出声来破坏现场的气氛。
“后来,我们认识了应星,认识了饮月,还认识了白珩,我们志趣相投,一拍即合。但转眼间,都成了过去。”景元轻笑道,摇了摇头。自己果然有些老了,人穷则返本呀,闲下来了就总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对师傅的感情,但我害怕我的冲动或许会破坏我们本就建立好的关系,我想,我们是长生种,寿元漫漫,也总会有机会的,直到饮月之乱,那些话注定说不出口了。”景元说道。
“或许,当初说出来了,也还会是这样的结局吧,但起码,没现在那么遗憾了。真可惜,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呢。”景元对着无字碑拜了拜,“师傅,不肖徒景元来看你了,今天是您的生辰,您老从来不注重这些,但弟子记着。”
“罗浮现在很好,你希望罗浮昌盛的愿望有人为您实现,您会高兴的吧。”
“这两位是罗浮的现任将军,比不肖徒年轻有为多了,如果你当初遇见的弟子,再多一份这样的人,也许您的衣钵就不会后继无人了吧。”
“愿您逝去的的灵魂,护佑罗浮长盛不衰。您的弟子景元,敬上。”
景元俯身给无字碑磕了几个头,两行清泪还是不由自主划过。作为将军的他未曾哭过,为了罗浮,将军不能怯弱,他也未曾丢过罗浮的脸。
如果镜流还是之前那个镜流,他大可以骄傲地说出自己是她的关门弟子,未曾辱没师门的脸。
但他也是人,只不过经历多了,有些麻木了。
墨枫和符玄也俯身对着无字碑拜了三拜。这是仙舟仅次于磕头的最高礼节,虽然镜流差点让罗浮陷入灭顶之灾,但她过去为罗浮做的事情,也不该被埋没。值得自己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