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血缘里的人(2 / 2)

小时至今最深的记忆是有一天晚上他同老张放牛回家,在尖尖石底下,天黑的只勉强能看清前面行走的牛和身后背一大背草的老张。有大鸟在旁边的树林里一阵接一阵像婴儿啼哭一样的怪叫,身后有一阵一阵的大风吹动满坡的荒草和树林,那荒坡再下去就是半坡李拜子的祖坟堆了,反正山里的妇女孩子到天黑是不敢往那方向走的。

老张那时笑着逗他怕不怕,他原本还不很怕,听他一说李家的谁谁谁都埋在下面,忽然心头直哆嗦,余光下全是电视上看到的阴森白牙绿眼珠子长头发,偏还强撑镇定的说一点也不害怕,可他的表情和眼神没逃过老张,老张还是笑嘻嘻的,道那句怕是心头怕,死都死了还有啷个可怕呢。

那大约是他八九岁的时候,后来离开家里出外上学,每每想到外公,首先记起这段记忆,这分明只是件小事,却无比温暖和泪目,也总能从那处汲取到满身的勇气和力量,说不清是何缘故。

他是一直很信赖和崇拜老张的,甚至在心里的地位也是老张第一忠传第二,老张大约如今老了才看起来有些不中用的样子,实际小时候记忆里的都是他很能干,勤快,威风,而又严肃,能气吞山河,能抵挡千军万马的豪气形象。以至当他在细细捋直自己身世这团乱麻时只是粗略的回想了一下忠传和黎书慧就直接跳到了老张与他的所有,而后才来正式回忆名义上那位叫了十几年的妈妈张忠传。

忠传是他心中一座不可推倒的大山,毋庸置疑,虽然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忠传不是他的母亲......果真不是,尤感好笑。她是个外表装扮成女人一样的汉子,铁汉子,对此他曾经在小学四年级时写过这样一篇作文,这篇作文因为得分只差一分就满分而使印象分外深刻。他在作文里写,我的母亲是个勤劳且坚强的女人,你看她是女人,实际她比男人还顽强,她顶起了我们家里的半边天,她总是在劳作,不停的劳作,虽然我的父亲过世了,但丧偶和贫穷并没有打倒她,反而使她越发坚定勇敢,越奋力反抗命运。她一个人砍柴,一个人喂猪,一个人插秧,收谷子,她总没个歇,长这么大好像从没见过她嗔唤和生病,真是连感冒发烧都没有,也可能她有,但旁人从来没见到。

但她其实还是一个女人,虽然不很温柔,也虽然很少说话,更至今也没有一次与我交心交肺倾听和向我倾诉,但我依然能从她偶尔对我展露的质朴的笑容和晶莹的目光里感到她对我的深沉和热烈的爱……

那位说来是自己生母的母亲则与忠传完全不同,那是他自小时被拐后与她的第一次相见,也就是与外公冉开国的最后两次见面。虽然先前冉开国已经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但眼前这枯草一样的人还是令他不敢靠近,电视里把血缘说的如何玄妙神奇,可当他们出现在彼此面前时什么神奇怪异的事情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