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邛崃关内,随行军医刚刚站起身,展臂由李休璟的亲卫,替他脱去身上那件沾满鲜血的罩衣。
李休璟身上有好几处伤,除了与吐南联军交战时留下的伤口外,最深的莫过于那刺客留下的伤口。当日当他被送回营帐时,浑身上下都是血,人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以至于麻沸散的用量,都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虽然当时冯元显和贺谅都不在身旁,但是其他亲卫的反应迅速,立马抓住了行刺者。一番刑讯拷打下,得知此人姓刘名辕,此次行刺是受裴皎然指使时,负责刑讯的冯元显和贺谅神色一瞬间变得颇为精彩。
斟酌许久,还是由冯元显尽可能地将事情和幕后主使平静地叙述出来。半靠在软枕上的李休璟,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沾血的衣裳,闭眸喟叹。即使知道人心不可测,但主观上他觉得裴皎然不可能指使他人动手,否则当日书信提醒就像一场笑话。可证词摆在眼前,所有的有心有迹,都变成了有实力的象征。她是有动手实力的。
沉默良久后,李休璟再度指示冯元显换个法子去继续审刘辕。即使这回他真的要命丧于此,他也要问出个缘由。
有了之前几日的审问时的伤痛,今日刘辕交待的非常快。他说因为裴相公即将成为中书令,为了保证权位之侧无人共享,故而要除掉他。
等冯元显把消息传来时,军医正在给李休璟换药。他听得这话下意识地伸臂,却不慎扯到伤口,险些撞翻面前的药碗。
军医瞥他一眼,小声劝慰道:“将军您现在不宜情绪激动。”
挥挥手示意冯元显退下,李休璟闭着眼任由军医上药。伤口深,换药的时间长不说,过程也是痛苦。刚才的话虽然让他不忿,他却很快冷静下来。
他皱着眉,咬紧牙关。手无意识地在一旁乱抓,抓住一个布囊后,紧紧地抓住手中。拿起布囊,熟悉的香气往鼻子里钻。这一刻他只觉得伤口上的疼痛在被抚平。
那是荀令十里香的味道,是她身上惯用的熏香。在香气味道已经淡了不少,但却更像她本人。
这点是符合裴皎然底色。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容忍有人和她平起平坐,有人与她争权。但前提建立在两方有矛盾的情况下。更何况他了解她。知道她即使要动手,也不可能留下这么个把柄,甚至是随时有可能背叛她的棋子。这件事背后应当另有其人,只是她这次没有出言提醒,甚至于没有任何举措。她就这样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着对方出手,而他是她这局棋中的一盘棋子。
想到这里,李休璟禁不住干笑两声。他听闻她已经在路上,她要代表朝廷参与这次的会盟。他突然有些好奇,她见到自己时会是何种心情。不过以她的性子来说,多半不会有任何表现。
至于这次的幕后主使者,已经知晓答案的她,在费尽心思让对方入汝觳中的同时,已然让对方陷在死地。即便能够保存性命,但无法再登高位。享着富贵荣耀,又能乖乖听话,她才会给他们十足的体面与好处。亦如他,只要他依旧和她一条心,两不相疑,两个人就能和和美美地走下去。
只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为将者,沦为弄权者手中棋子,完成她的权力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