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诺丁汉森林主场迎战查尔顿,乔治.伍德重回首发阵容,在比赛中他表现沉稳有力,无论是防守还是组织进攻都一扫之前的低迷状态,令他的支持者们欣喜地高呼“圣乔治又回来了!”
最终依靠他的出色发挥,森林队在主场2:0击败了来访的查尔顿,终于迎来了两个月内的首场胜利。赛后媒体们纷纷猜测是不是伍德的母亲病情转好,所以伍德才有如此出色的发挥。
可实际上,当伍德在深红球场助攻米特切尔打入第一球的时候,他的母亲在医院中陷入了深度昏迷,而且她已经这样昏迷了整整一天。
唐恩曾经以为索菲娅再次昏迷,必定会让伍德错过这场比赛。可是伍德却出乎他意料的宣布要参加比赛,并且做好了准备。
在出征之前,伍德和唐恩之间有一次谈话,这次谈话为唐恩解了惑。
“我现在还是森林队的队长,球队需要我。”
之前球队糟糕的表现也多少触动了伍德,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是这支球队的队长。
就在唐恩以为伍德终于想通了,打算回心转意的时候。他又补充道:“在退役之前我会坚守岗位的。不过我会尽快作出决定。”
唐恩知道索菲娅时日无多了,最近昏迷的很频繁,而且昏迷时间都很长。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守候在她病床前,随时准备抢救。他不希望再失去了索菲娅之后,又失去伍德。虽然伍德并不会去死,但是一个不踢球的伍德,和死有什么区别呢?伍德这样的人,不踢球的话,简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唐恩真想不出来一个不踢球的伍德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话说回来,就算伍德突然决定追随他的妈妈而去,唐恩恐怕也不会感到意外……
※ ※ ※
唐恩站在病房门口,浑然不觉自己挡住了不少人的路,身体被进出不断的医生护士们撞击着,一下又一下,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站在那儿,看着前面空荡荡的病床。
距离森林队获胜已经过去了两天,索菲娅一直昏迷着,其中短暂地醒来了一次。那时候是深夜,伍德在外面休息,唐恩并不在医院,只有薇薇安陪在她的身边。
唐恩不知道重新醒来的索菲娅对薇薇安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清醒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
她眷恋自己这长久痛苦幸福却短暂的一生吗?还是会大彻大悟死亡其实也是一种解脱?她可曾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乔治?这世界上能够让她牵挂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伍德站在厚实的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在病房中忙碌的医生护士们,他们正在撤走仪器,取下病床上妈妈使用过的物品。插在床头柜花瓶中的一束鲜花已经枯萎,一位护士将其连着花瓶一起抱了出来。
她似乎打算把它按照一般垃圾处理,却被薇薇安伸手拦了下来。
薇薇安将花瓶中的花束取出来,发现里面夹着一枚卡片。她掏了出来,那上面写着“你儿子是真正的职业球员,醒来后夸奖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索菲娅”。
这花束是昨天唐恩送来的,从这个留言来看,唐恩是发现伍德在赢了比赛之后的心情也未见好转,希望通过他母亲的夸奖来让伍德开心一点。只是索菲娅在短暂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束花。伍德也失去了这最后一次聆听妈妈夸奖的机会。他的妈妈永远都不会微笑着抚摸儿子的头说:“我的乔治是世界上最棒的。”
薇薇安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有些发红,是被伍德母亲攥出来的。那天深夜索菲娅突然清醒过来,薇薇安当时正好在她身边。
那真是一次非常非常短暂的清醒。索菲娅甚至都没有看清楚眼前这个人是谁,就一把抓住了薇薇安的手,低声喊道:“我不想死……”
鲜花枯萎的如此快,就仿佛夫人的生命一样。
※ ※ ※
仙妮娅接到了唐恩的电话,要她带着特瑞莎回诺丁汉参加索菲娅的葬礼。
埃文.多格蒂正在向英格兰足总打报告,申请可以在森林队下一轮联赛开始的时候,为伍德的妈妈默哀一分钟。到时候森林队的全体上场球员都将在球衣袖子上佩戴黑纱。这个提议已经得到了森林队本场比赛的对手桑德兰俱乐部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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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凝视着自己。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容貌了,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但是现在镜中出现的却是一个清爽干净的乔治.伍德,短发被精心打理过,下巴上的胡子也被刮的一干二净。
外形上看无懈可击,但是双眼却充满了血色,表示镜中的人其实十分疲惫。
“乔治!”
经纪人伍克斯在外面叫着他的名字。
伍德推开门,发现伍克斯手里提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对他说:“换上衣服,我们该出发了。”
伍克斯这个老绅士一向很注重自己的仪表,以前是做娱乐界经纪大腕儿的他平时的穿着绅士中又透着股时尚劲儿,但是今天的他却抛去了那些不必要的装饰,只穿了一身很平常的黑色西服。
伍德接过西服套在身上,同伍克斯一同出了门。
出得门,看着有些湿漉漉的街面,伍德顿了一下。
下雨了。
“雨伞……”伍克斯以为伍德停下来是在担心天气。
“不用。”伍德迈步走进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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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一点都不担心在葬礼上女儿会做出与气氛不相符的事情,懂事的特瑞莎看到父母两个人都表情肃穆之后,也板起了脸。
这是一个很私人很小型的葬礼。索菲娅一个人在英国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她的家族早就和她断了关系和来往,哪怕伍德在世界足坛功成名就,也没见有任何来自牙买加的认亲消息。不过估计以伍德的脾气,就算那边来人认,伍德也只会把他们打出家门吧……
伍克斯只邀请了唐恩一家,和诺丁汉大学皇家医学院的医生们,他们在索菲娅住院的这段时间,悉心照顾精心治疗,虽然最终没有能够抢救回索菲娅的生命,但也尽了力了。另外被邀请的还有诺丁汉森林俱乐部的代表和伍德在队伍中的好友。
俱乐部的代表竟然是主席埃文.多格蒂本人。不过唐恩觉得埃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来参加索菲娅的葬礼这么简单。
伍德在球队中的好友就只剩下加雷斯.贝尔和阿隆.米特切尔这两个人了。虽然他在球队中的人缘不错,但是当得上“好友”评价的人却并不多。
牧师在索菲娅的墓碑前结束了悼词:“她是一个好人,愿她长眠……”
唐恩心里想,对谁的葬礼牧师们都这么说,这是惯例,不过这一次牧师说对了。索菲娅真是一个好人,可惜好人命不长。这段时间唐恩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会胡思乱想。索菲娅这个女人来世上走着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在伍德遇上自己之前,她的人生基本上是苦难的,爱上一个人却反被抛弃,独自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为此什么工作都要做,哪怕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好不容易等孩子成功了,能够不用为生计而发愁的时候,身体却又迅速恶化,基本上没有享到什么福。亲情,在生下伍德之前她没有,爱情,在伍德诞生之后也没了。这样的人生对于一般人来说一定了无生趣,但伍德却成为了支撑她活下来的全部信念。
也许她出现在世上,只是为了做乔治.伍德的妈妈吧。
伍德站在墓穴旁,接待着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众人排队绕圈将手中的鲜花抛入墓穴,然后就要去和伍德拥抱一下,说上几句,再离开。唐恩一家三口也在队伍中,他在医院代表中竟然看到了薇薇安.米勒小姐的身影。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她却浑然不觉。将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入墓穴中之后,她走到伍德面前。
在唐恩的位置上,他是听不到薇薇安和伍德说了什么。不过猜也猜得到,无非就是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只是别人在这么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薇薇安却绕到了伍德身后,站在那里不走了。
实际上能够站在那里的人和伍德的关系都非同一般才行,比如贝尔和米特切尔就站在伍德身后,陪着他。可薇薇安和伍德的关系显然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
唐恩再看薇薇安,那个女孩子的表情十分自然,站在三个男人中间,并没有显得有多窘迫。
埃文.多格蒂也完成了必要的礼节,在安慰完伍德之后他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伍克斯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估计应该在商量伍德退役的事情。随着索菲娅的离开,最后一个能够牵制伍德的人不在了,他显然要旧事重提。埃文.多格蒂一脸忧色,他可不是在为索菲娅的去世感到伤悲,他是在担心自己球队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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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妮娅将手中的花抛下去之后,走到伍德面前。她的脸上带着泪痕,刚刚还哭过。这些来参加葬礼的人当中,除了伍德和唐恩,恐怕就只有她和索菲娅的感情最好了。虽然她多少知道一些索菲娅曾经爱过唐恩这种事情,不过那已经成为了过去。她是真心为索菲娅的去世感到伤悲,同样也担心伍德以后的生活——她知道伍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伍德比她大几岁,她一直把伍德当作最好的朋友来看。
走到伍德跟前,仙妮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是说上几句“节哀顺变”,而是一把抱住了伍德,在他耳边低声泣语。伍德一直紧抿着嘴唇,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在仙妮娅的喃喃低语中,他的眼眶还是逐渐红了起来。
这次拥抱有些长,等仙妮娅低着头松开伍德之后,就轮到唐恩了。
既然自己的妻子已经拥抱过伍德了,那么唐恩他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拥抱了。他站在红着眼圈的伍德面前,打算说点什么。
“嘿,乔治……”
没想到伍德却打断了他的话,沙哑着嗓子反问:“打算安慰我吗?”
一下子被人说破了,唐恩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接这句话。
“这几天,我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安慰话。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为我好的话,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实际行动?让我像我妻子那样拥抱你吗?唐恩在心里问道。
“我已经失去了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你!”伍德声音哽咽,在大庭广众面前如此失态已是十分罕见,说出来的内容却更令人吃惊。“葬礼结束了,你就要回美国去对不对?”
唐恩真没想到伍德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他瞧瞧在伍德身后的三个人。阿隆.米特切尔和加雷斯.贝尔显然没想到伍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对伍德的话十分感兴趣,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薇薇安.米勒小姐则好奇于唐恩和伍德之间的关系。
“你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乔治……”
唐恩只能这么说,回避了伍德的问题。
伍德也不愿意多言语,闭上嘴不再说话。
唐恩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伍德的肩膀就转身走开了。
后面一个人接上来对伍德低声说:“节哀顺变……”
※ ※ ※
唐恩让仙妮娅先带着女儿上车,他还想去见索菲娅最后一面。绕到墓碑前,他凝视着那上面的文字:“我的挚爱”。搞不清楚的人,或许还以为这里面长眠着的是乔治.伍德的妻子呢……
索菲娅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儿子了,你能给我点帮助吗?
细密的雨点打在唐恩的雨伞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墓碑上索菲娅微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唐恩沉默着,突然感到身边多了个人,他低头看了看那人的鞋尖,上面沾了点泥和草屑。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搅你的,托尼。”是埃文.多格蒂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其实唐恩猜得出来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