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乐子话,听话的人却没哪个能在这时候笑出来的。
李渡深深看着徐简,黑沉的眼底里情绪翻涌。
他想,徐简果真如他料想的一样,足够谨慎、也足够镇静。
即便是在对手已经“大势已去”,而徐简该坐享胜利的时候,此位国公爷都没有露出破绽来。
不会自大,没有自满,更不会夸夸其谈说自己的战绩。
李渡贬自己捧徐简一把,或是进一步威胁徐简几句,徐简都不会走心。
也是。
若没有这等四平八稳的应对习惯,又怎么能次次全身而退?
徐简明里暗里坑了李邵好几次,但凡他有一丁点的心虚,都会被李沂看出来。
可偏偏,李沂十分信任徐简。
啧!
思及此处,李渡又想骂李沂蠢。
明明最宝贝李邵,却在李邵身边安排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徐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连他李渡都没有看穿徐简到底再摆什么惊天阵仗,李沂没有看出来、也根本不稀奇了。
如此思量着,李渡的视线又落到了曹公公身上。
曹公公心如明镜。
他记得,大殿下也曾在御书房里向圣上控诉过,说辅国公背地里算计他。
当时圣上自是没有听。
今日此话又从晋王口中冒出来……
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有轻重缓急。
对圣上而言,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置好晋王,把这些陈年隐忧都一并扫除干净。
此刻再把大殿下与辅国公之间的事掺杂进去,只会把局面搅得越来越浑浊,反倒是如了晋王的意。
再者,大殿下当日告状归告状,之后这几个月与辅国公依旧相处得不错。
如此看来,八成是受了挑拨。
“王爷,”曹公公催促道,“外头都安排好了,您还是莫要耽搁时间了。”
有他这句话,几位“护送”的御林亦都上前一步,逼迫的架势很明显。
李渡哼了声,不再停留,大步往外走。
三司几位官员与单慎交头接耳,互相分配活计。
单慎转头问徐简:“国公爷一会儿做什么安排?”
“万指挥使去抄记劳公公那宅子了,我要过去看看,”徐简想了想,道,“王府里扣下来的人手,还得几位大人辛苦,一一问话。”
单慎道:“应当的、应当的。”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徐简又与单慎道:“单大人,我这就过去了,之后若是郡主问起来,你让她先与大长公主一块回慈宁宫复命,不用担心我这儿。”
单慎忙应下。
沿着来路,徐简走出晋王府。
御林军出动围府,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附近邻里。
消息传开去,还有不少百姓赶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对着王府大门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有说皇亲国戚的马车华美的,也有问晋王所犯何事的。
徐简接过马绳,翻身上马,熟练地避开人群,一路到了另一宅子处。
这里已经被守备衙门接管了。
徐简进大门,绕过影壁,看着不远处的前厅。
此前在衙门的留档里,他已经看过这宅子的布局图了。
前后两进,西侧有一个跨院,在京城里不算小,却也称不上什么大宅子。
万塘的大嗓门从西跨院里传过来,怒气冲冲的:“这墙一看就是新砌的,老子眼睛又不瞎,砸了、赶紧砸了!”
徐简循声过去,问道;“万大人砸什么墙?”
万塘听见了,扭头道:“国公爷,下回这抄宅子的事还是让老单办吧!我们守备衙门按规矩……”
按规矩,无端端抄一座京中宅子,不是他们分内之事。
也就是辅国公身边的亲随过来,还拿着御书房的牌子,万塘才一刻不停地点兵点将。
徐简轻笑了下:“单大人跟着我围别处去了,若是下回还有这种事,你们换换?”
万塘嘴快:“别处?”
“晋王府。”徐简轻描淡写,答得随意。
万塘的大嗓门却是立刻闭上了。
乖乖!
晋王府?
老单都围到王府去了,真刺激!
“换,肯定跟他换!”万塘拍着大腿道,“不过怎么就……”
话才冒头,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早朝上还有说永济宫那位被谋害,上午就围了晋王府,十之八九有关系。
皇室兄弟拔刀相向,事情不小,难度其实不大。
当然,万塘指的是围府抄人的难度。
奉了圣命办事,属于头上有片天,脚下地面平,心里很踏实。
比前回抄陈米胡同那宅子那种两眼一抹黑,碰见人还是碰见鬼都说不上来的简单太多了。
徐简看万大人那百转千回的面色,就知道他一准又想起抄到李邵头上的倒霉事了,便开口询问道:“刚在说砸墙?”
“是,”万塘回过神来,忙指着一堵墙面,道,“簇新簇新的,墙面都没干透。”
“那也不一定要砸。”徐简说着看到玄肃过来,就冲他示意了一下。
玄肃会意,一个翻身跃上墙,看着对侧。
既上去了,他也没有急着下来,笔直站在墙上,转着圈往四周都看了一遍。
万塘心里急,催着问道:“怎么说?那头是什么?”
“隔壁人家,”玄肃下来,与徐简禀道,“前后搜了一遍了,人去楼空,这一带左右都是民居,平日有人居住。
刚去打听了下,说是这宅子偶尔会有人进来,有时候也听到过一些行走动静,夜里偶有亮光,不像是长期住着,更像是主家不在、留了一二门房管事。
这堵墙后头就是隔壁的跨院,人家刚看到小的站墙上还吓了一跳。”
万塘一听,直接拔了腰间佩剑在那墙面上敲打。
这一敲就敲出端倪来了。
只最外面那层是新刷了粉,里头的墙砖还是老货色,与边上旧墙后头的墙砖并得整整齐齐。
“什么毛病?”万塘气得瞪大眼睛,“耍我玩呢?”
徐简道:“那孙公公过来,回回待上一阵才离开,按说他都见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