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心地笑起来。
吵到最激烈的时候,楚月口不择言,直接说道:“你不就是窝囊吗?伤病养了这么长时间,在部队里没有任何贡献,对我们这个家,也没有任何贡献。”
“我——”
“离婚!”楚月瞪着眼睛,“你对我再这么大声,信不信我跟你离婚?”
祁俊伟愣住了。
抬起头时,他看见站在门边的儿子。
儿子捂着耳朵,清澈的目光望着他们俩。
祁俊伟低下头。
离婚?这话太重了。
楚月见终于唬住了祁俊伟,轻嗤一声,抬眼看见奇奇,将他拽进屋。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吃饭。
祁俊伟给奇奇夹菜:“多吃点。”
奇奇点点头,笨拙地学习用筷子。祁俊伟的眼底终于多了笑意:“是不是岁岁教你用筷子?奇奇还小,用勺子吧。”
孩子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着。
“明天想吃什么?告诉爸爸,爸爸去给你买。”这段时间,祁俊伟一直都是像这样,引导着孩子说话。即便成效不大,可孩子小小的进步,都会让他们夫妻俩感到宽慰。
争吵结束之后的家中,终于安静了一些,楚月学着祁俊伟的样子,也说道:“奇奇是不是喜欢吃豆角?妈明天再给你做。”
“巴——爸——”奇奇指着祁俊伟筷子上的豆角,说道。
祁俊伟怔了一下,眼底满是惊喜:“奇奇,你说什么?你叫我爸爸了?”
“爸、爸……”奇奇的声音很轻,奶声奶气的,“爸……”
祁俊伟欣喜不已,放下筷子,紧紧将儿子拥入怀中。
作为母亲和妻子,楚月平时做得并不好,可奇奇毕竟是她的儿子,眼下她的眼睛也亮了:“奇奇,你喊一声妈妈。”
奇奇漆黑的眸子盯着楚月。
“你喊一声。”
“你说妈妈。”
“奇奇喊我妈妈,快喊。”
“你别逼他。”祁俊伟说。
楚月仍旧不愿意放弃,推了推孩子的小胳膊:“你说——”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奇奇抬起自己的两只小手,捂住耳朵。
楚月嘴角的笑意僵住,一脸难堪:“你……”
奇奇用力,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
顾骁的信都已经到了,离他回家,也该不远了。
楚婉的心情就这么好了起来,在宿舍里学习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向上扬着。
凌月银和郭青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看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这嘴角翘起来的弧度越来越大,笑意就压根没有收敛过!
她俩搞不明白,想要找汤嫦打听一下。
可汤嫦躺在上铺床上,一只脚搭着膝盖,轻轻晃动,脚指头都仿佛在跳舞。
“她怎么也这么高兴?”郭青香说。
“不知道啊,是不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了?听说凤凰糕点房出了一款新的点心,点心软软的团子,还有弹性,上面撒了黄豆粉,特别香!”凌月银吞了吞口水。
郭青香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你什么时候见汤嫦馋过好吃的?”
凌月银不理解。
好吃的这么香,怎么能不馋呢!
明天她就要去凤凰糕点房买一块黄豆粉团子尝一尝!
“婉婉,你这是怎么了?”郭青香决定自己去问。
楚婉仰起笑脸,说道:“我爱人要回来了。”
郭青香和凌月银知道楚婉这段时间的担忧,现在听见他们家顾营长要回来了,立马也为她舒了一口气。
“那你知道汤嫦怎么了吗?”郭青香又问。
虽然她们最近和汤嫦相处得不错,但也就是一起吃饭、一起学习的关系,郭青香自己不好意思问,就让楚婉去打听一下。
楚婉听她这么一说,才抬起头。
汤嫦靠在床头,一边哼歌,一边翻着从学校中外名著阅览室借来的书,翻了一会儿,瞄见扒拉在她床边的一双手。
楚婉的两只手压在她的床边,笑着问:“你怎么了?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乐一乐。”
汤嫦转过脸,嘴角抿起笑意。
紧接着,郭青香和凌月银见她一脸好说话的样子,也都踮着脚尖凑过来。
上铺床边,三张青春靓丽的脸蛋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汤嫦放下书本,笑着说:“确实是好消息。”
“什么什么?”
“赶紧说。”
“别卖关子!”
“汤建新的案子判了。”
“迫害老干部、生活腐化、以职位之便谋取利益……不仅撤销职务,还开除了党籍,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七年!”
汤嫦平时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不冷不热的,可提起这个汤建新,双眸却闪闪发光。
凌月银仿佛吃到一口大瓜,兴奋地问:“这是什么人啊,真坏!”
“他也姓汤,是你家亲戚吗?他做了什么事,被判得这么重啊?”郭青香也连忙问。
汤嫦只是笑着。
楚婉的反应比她们要稍快一些,但开口时,却有些为难:“汤嫦,这个汤建新,是不是革委会主任?”
凌月银和郭青香挂在嘴角的笑容彻底僵住。
“革委会主任?”
“你爸?”
凌月银和郭青香傻愣着。
现在是不是不该笑了?
“我爸?”汤嫦冷声道,“他配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汤建新不配做人父亲了。
楚婉温声道:“汤嫦,如果不开心,就别憋着,我们都在呢。”
“我们不会出去乱说的。”凌月银说。
“对。”郭青香也点点头,“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我们。”
汤嫦沉吟片刻,转头看着她们真挚的目光。
说不上不开心,她比谁都希望汤建新遭到报应,不过心里憋着这么多事,也确实想要向人倾诉的。
“我能相信你们的,对不对?”汤嫦轻声问。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两年的相处,汤嫦对自己的室友们,多少还是了解的。
这一晚,汤嫦和室友们,说了自己的家事。
二十多年前,在村里媒人的介绍下,汤建新和一个叫萧芳梅的善良姑娘结婚了。他们的感情很好,没过多久,就生下一个儿子。只是那男孩先天残疾,汤建新觉得丢脸,坚持将他送回老家照顾,没想到一场洪灾,那孩子没能活下来。孩子没了之后,萧芳梅既痛苦又懊悔,她怪自己不该听丈夫的,怎么都得让孩子在身边长大才是。她想不开,恨自己太无能懦弱,在这样的痛楚中病倒。
凌月银叹气:“这位萧阿姨是你妈妈对吗?你本来还有个哥哥。”
“你父亲确实太过分了,先天残疾不是你哥哥的错,怎么能这么对他呢?”郭青香神色凝重。
“你们以为只是这样吗?”汤嫦笑意讥讽,“萧芳梅不是我妈妈,她是我姨妈。”
楚婉心头一颤,握住汤嫦的手。
原来当年,萧芳梅病倒之后,她妹妹萧芳清来家里照顾。
汤建新色心一起,强迫了萧芳清,并且威胁,如果把这事宣扬出去,不光是他们萧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就连萧芳梅的病情也会因此加重。
萧芳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害怕、无助,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更是不知所措。事情还是败露了,萧芳梅离世时,握着妹妹的手,向她道歉,说她们姐妹俩的命都苦。
十月怀胎,萧芳清生下汤嫦,当时,她的精神状况已经开始异常。
即便神志早就已经不清楚,但为了女儿,萧芳清仍旧坚守着当年的秘密。直到两年前,汤嫦考上大学,萧芳清终于可以安心了,带着不堪的往事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追查之下,汤嫦才从母亲娘家人的口中,得知当年的种种。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汤嫦的舅舅求她别让家丑外扬,她知道,舅舅是为了他自己的工作,才哀求她保持沉默。
可汤嫦没有听他的。
得知真相时,她和汤建新的秘书正在处对象。曾秘书从内部圈子中得知政策转变,告诉汤嫦,让她提醒汤主任自保。
汤嫦没有照做,而是暗暗搜集汤建新的罪证,并主动找到曾经受害的干部家属,一同举报。
大一时,汤建新带着革委会同志们来到京大,那已经是他最后的风光时刻。没过多久,他就被带走,只是案子近期才判下来而已。
“不用同情我,虽然这个报应来得晚了一些,但好歹没有让他安度晚年。”汤嫦笑着说,“我妈妈和姨妈要是知道这事,心中一定也是宽慰的。”
楚婉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汤嫦,只是轻拍她的肩膀:“之前一直过来的,就是曾秘书吗?”
那会儿大家都知道,汤嫦有一个对象,两个人感情不错。但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汤嫦点头:“是他,不过已经分开了。他家里人觉得我的心太硬,居然能举报自己父亲。”
她笑了一下:“管他们呢,反正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
只是在感情最好的时候提出分开,有一些遗憾而已。
……
好几个月了,齐远航和顾莹都没回家吃饭,齐母使出了装病这一招,非要让俩口子过来。
齐远航实在是躲不过去,只好独自回去。
而另一边,顾莹也在去婆家的路上。
没办法,齐家大嫂有个娘家妹妹,和她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专门给带了话的。
顾莹骑着自行车,到了婆家,在外面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只是手刚推开门,就听见屋里传来齐母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问我哪里不舒服?这是不信我是吧?我没有装病,我这是心病!三年了,都快三年了!哪有小俩口结婚这么长时间不生娃的,你也不想想,将来年纪大了还没个娃,日子该有多难过,别人会在背地里笑话你可怜的。”
“妈,那我觉得还是您更可怜。一把年纪了还得操心儿女的事,多累啊。”齐远航说。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现在这事,我跟你爸还有你哥商量过了,你哥家有三个孩子,以后还能再生,给你们过继一个,以后把壮壮当成你们亲生儿子来养。毕竟是你哥家的孩子,跟你也亲。”
听到齐母出的这主意,顾莹的眉心微微蹙起。
齐远航会答应吗?
“您没跟我嫂子商量啊?这事光你们自己几个说了算?”齐远航的语气,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我觉得过继我哥家的孩子还是不够亲,要不您再生一个,过继给我,这样最亲了。”
“远航!”齐母气得要打人,“你说的是什么话,要是让邻居听见了,要怎么笑话我?”
“那就别再提这事了。”齐远航的语气变得严肃,“妈,我和莹莹好得很,有没有孩子都是好得很。”
话音落下,他说道:“也别总是和我爸说什么没孩子不孝这样的话,您和我爸的孙子孙女都已经满屋跑了,不差我们俩的。”
“你这是铁了心了?”过了许久,齐母才板着脸问。
“铁了心。”齐远航说完,转身道,“今天莹莹上白班,我去接她。”
齐远航心里头也不太得劲。
这段时间,他和顾莹跑了好几趟医院,看过的医生都有一沓。
他们俩自己商量的时候,都会说这事就算了,以后小俩口自己过日子,别提有多逍遥自在。可每当大院里的嫂子们、自己父母有意无意地提起,顾莹的心情就会立马变得低落。
原本小俩口每天都甜甜蜜蜜的,愣是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闹得都不太愉快。
他多想告诉顾莹,儿女双全固然好,可在这段婚姻中,他们彼此才是相伴到老的依靠。
此时,他把话跟母亲说清楚,转身出门。
可房门一打开,看见站在门口的顾莹。
他的心底咯噔一声。
莹莹什么都听见了?
她又得难过了。
可就在他想好好哄着媳妇时,突然看见,她唇角绽放的笑容。
“算了。”
“什么算了?”
“你都铁了心,那我也铁了心。”顾莹歪着头,笑着说,“以后咱们都不提了,把这事放下,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真的?”齐远航笑着问。
“真的。”顾莹耸了耸肩,“不生就不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生了娃要换尿布。”
“还要洗尿布。”
“孩子不肯上学,家里鸡飞狗跳。”
“将来长大了,不是娶媳妇,就是出嫁,都不着家了。”
“不生就不生,谁爱生谁生去!”
屋子里,齐母透过窗户,远远地望着他们俩的背影。
这心可真大啊,还是心大好,心大的人有福。
屋外,小俩口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相视而笑。
“小声点,孩子要是真以为咱们不想要自己,不来了怎么办?”顾莹轻声嘀咕道。
“你看,又提了。”齐远航一本正经,“以后谁再提就罚钱。”
顾莹眨了眨眼:“罚多少?”
“一块钱。”齐远航说,“十次就是一张大团结。”
“你提也罚吗?”顾莹问。
“一样。”齐远航点头。
“你能罚?”
“当然能!”
顾莹眯起眼睛:“齐远航,你藏私房钱了。”
齐远航吓得一激灵。
他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