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志将大牛哄上铺,对小丽道:你先睡吧,我去大队部了。小丽抱怨道:一天到晚大队部大队部的,你以后干脆搬到大队部住去,叫你陪我去隔壁大队看个电影都没空,有时想跟你亲热亲热都要等到深更半夜的。忠志笑道:今个晚上真有事,等忙完这阵子陪你回娘家,顺便去益宁街上逛逛。小丽道:我要买块豆腐干子把脚后跟垫起来呢。忠志道:这回不骗你。说罢便出了门向大队部而去。
在大队部后面的木桥上,赵忠志碰见了姜大田,忠志道:姜大哥,天晚了,上哪块呀?大田道:到刘家要债去呢,亲事回了,钱不想把,说好了的,今个儿晚上把钱。忠志听说了此事,便问道:多少钱?大田道:百十块钱。忠志道:她家打条子给你的?大田道:打的。忠志说给我看看。大田翻开手里的红宝书,从中间抽出一张纸条,递过去说道:我生怕被汗洇潮得了,特地夹在书里呢。忠志接过纸条,借着晚霞的余光,看清白纸黑字,写着礼金多少,其他等类多少。忠志有心要帮着刘家的,上次卖包的事,之后见了刘家人总觉得过意不去,加之三哥前些日子也托过他。忠志还纸条给大田,姜大田手还没来接,纸条儿便从忠志的指间滑落下来,随晚风吹落到涧河里,姜大田大惊失色,慌忙下河捞起,可惜了字迹已被河水浸得模糊不清,姜大田顿足瘫坐于地。忠志不紧不慢地说:还你纸条时,手不想快些。姜大田欲哭无泪,说道:现在紧干是好,没得条子到哪块要钱。忠志道:你不用急,我跟你一起去刘家,给你作个证。姜大田转忧为喜。
两人一道来到刘家,刘家娘儿几个正在吃晚饭,刘三爷也在,见忠志大田来了,知其来意,赶忙让坐。忠志劈头便说:既然跟人家回亲了,那个三五十块钱礼金还不趁早还给人家。刘家人不明就里,大田忙说道:不止几十块钱,一百多呢。忠志道:没得一百多吧,刚才我清楚地看见是五十几块吧。刘三爷会意,知道忠志在暗示他,便道:钱已备好,正打算今个晚上送到他家的。姜大田急得差点要哭:明明是一百多的,怎么来个对折拦腰砍了。忠志道:你把纸条拿出来看看。等姜大田拿出纸条,纸条早已烂得不成形了,方知上了姓赵的套了,心中又悔又气,万般无奈,只好将就他们,讨得三五十块也好,万一他们再起了绝心眼子,一分钱不给,到哪块去喊冤。忠志还装做好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拿不出条子来也要给钱人家。三爷遂从裈头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手巾帕子,一层一层放开,里面有一卷子钱,又把钱放开,十块五块二块一块五角的,三爷道:一共五十七块五毛。刘家人凑了也有十天八日的了,才凑了五十几块钱,本想今晚跟侄女秀萍送给姜家,余下的再求他宽限几日,万没想到忠志来了这么一出,心下喑自感激。大田抓起桌子上的钱,塞到裈头口袋里,忠志说:点一下嘛。大田道:没得点头了。忠志道:既然两下里清了,你也留下个手续来。遂叫来兄拿来笔和纸,忠志说大田写:刘家与我家线物已两清,以后两家互不相干。大田歪歪斜斜地写上了自个儿名字,忠志道:本来要你捺脶记的,没得章油子就算了,谅你以后也不敢耍赖的。
姜大田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吃了这么个闷亏,自认倒霉,也不跟刘家人及赵忠志客气半声,径自出了刘家的堂屋。忠志道:我也走了,到大队部还有事呢,上面派我们大队一个知青返城名额,要开会研究研究呢。三爷秀萍妈一再感激,秀萍送到路口,说道:四哥,真难为你了。忠志道:要难为就难为三哥,他托我的,你回去吧,我走了。秀萍回屋,三爷跟秀萍妈说道:真亏赵忠志呢,到哪块再去筹那几十块钱。秀萍妈道:事情办妥了,可总归亏欠人家姓姜的,以后日子好过了,补人家些个。秀萍应道:晓得了,就三爷这个钱,我以后也会还的。三爷道:一家子人说什呢两家子话。遂打了招呼撑船下荡看滩去了。
十七八杀只鸭,十九二十的月亮出来更迟。秋菊躺在宿舍的床上,几无睡意,望着刚刚升起的月亮,落在宿舍窗户上的乳白色的光辉发呆出神,看电影的女知青早已回来了,议论一会儿电影里的情节,现在悄无声息,估摸着进入了梦乡,宿舍的门动了一下,秋菊警觉地抬起头,见是向阳,向阳问道:还没睡呢?秋菊应了声,说道:会开过了,定了?向阳道:没呢,明天早上再决定,睡觉吧,明早再告诉你一些情况。秋菊不语,良久闻得向阳轻轻的鼾声,便蹑手蹑脚地起床,慢慢而又轻轻地开了门,侧身走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