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卡尔基本能地想迅速站立起,然后逃走。但身下的血污尸水沾粘滑腻,他手脚并用地想撑起身体,但如不停打滑般无法站立起来。
一个奇怪的巨大的黑影隐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坐在地上的他渺小如巨兽面前的小鼠。
“跨越星辰大海瞬间,唯有死亡永恒不朽……”躺在地上,脑袋歪斜,只有一部分连接在身体上的罗摩发出了诡异颤抖的声音。
他听到了自己急促喘气的声音,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何阵亡者没有进入那天堂般的乐园之中?
“我要肉……肉,肉,腐败的香气……”一个可怕的,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声音回响在黑暗之中。
一个奇怪诡异的目光在注视着他,黑影越来越近,他本能地在尸体堆里往后倒爬着,罗摩忽然伸出冷冰冰惨白的手一把拉住了他。
“卡尔基,我的朋友,你回来了!”
卡尔基如同一个溺水被救上岸的人深深地呼了口气,身体轻轻抽搐了下。
他睁开眼睛,自己在睡眠床内醒来,一种柔美命令的光芒慢慢地亮起,让他觉得一切安宁美好,此刻是和那个地狱一般的梦境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又做噩梦了,不过这次不再是璇玑在纠缠他,而是已经死去多年的罗摩,那位在阵亡在刻托的好友。
“不要总是打搅我,我现在要睡了。”他用右手在一旁操作了下,向睡眠助手机器人下令。
这个梦很奇怪,他的灵魂好似堕入了很深很深的地府……
不过他并不恐惧死亡,谁都知道唯有死者能见到战争的结局,有时候,他觉得死亡是值得渴望的最终平静。
特殊的光子讯息连接台上站立着防御使阿希尔,他穿着军事枢密院高官的制服,身材英挺,气质高贵,一眼就是一位最典型的由白虎大团长上升到柏拉图军事权力核心的人物。
“卡尔基,你必须马上回柏拉图!”阿希尔阴沉地说道,利用量子纠缠远离制作成的影像在黑暗中加深了这种幽暗感。
团长直接愣了一下。
在“白孔雀餐厅”的谈话室里,他趁私下无人之时,拜托一直私交不错的阿希尔防御使向圣人请求成为刻托基地的总司令,这样他可以顺水推舟地常驻在刻托,不用再返回柏拉图了。
和防御使的联系是秘密的,连奎师那都不知此事,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幽暗之中,使用特殊频率的通讯,数分钟内就会消耗极大的能量,所以相当短暂。
“我已经下令第十舰队的一支分舰队和一位玄武骑士团的团长来将你换防回来,我再说一遍,你必须马上返回柏拉图!”
“为什么?我率领舰队航行8000光年,才到没多久,就要我回去了?!”卡尔基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你坦率地告诉你,卡尔基,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我犯了什么错误了?”团长显然有些生气了。
“卡尔基,我们彼此了解。”阿希尔的蓝眼睛在虚拟的光子图像上寒光四射,就像最寒冷极北之地的寒冰,“你是一个除了勇武之外,还有心智超群的大将之材,但圣人完全不了解你,他这次对你的举动颇为不悦。”
“为什么?……”他完全搞不明白。
“你在上路之后,暗自谋求刻托基地总司令之位,让圣人认为你是一个喜耍心计手腕之辈,他直接对我说,‘一位骑士团被降职的前大团长不可以拥兵百万远离柏拉图’。卡尔基,圣人是极度猜忌,权欲极重的一个人,这番话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思量!”
卡尔基整个人都呆住了,英俊的面容宛如雕塑,他双眉上翘,眉心紧促,如同发怒一般。
“我现在很后悔帮你这个忙,现在圣上连我都要猜忌起来了。”阿希尔几乎是在责备他。
“圣人以为我图谋不轨,动了不臣之心吗?”他恨恨地说道。
“当然,你知道他总是用最险恶的用意来猜度他人,我们除了跪倒在地,请求他的天恩浩荡,还能怎样?”阿希尔刻意压低了嗓音,“他扫荡那些异族的官僚,君临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一切才刚刚开始……”
团长站立在黑暗中,高高地抬起着天神般完美的容颜,默然无声。
“放弃谋求刻托基地总司令的职位,赶紧返航,才能打消他的疑虑……”
刹时,能量消耗殆尽,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四周压抑人心的黑暗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常驻刻托基地只是为了逃避“逻各斯”强加于他的婚姻,结果,却被认为有不臣之心,这下是难以洗清的逆臣嫌疑了。
“卡尔基团长,你最近的脸色不太好啊。”达木副指挥使直言不讳地说道。
“噢!”卡尔基停下手中的刀叉,低头看着眼前这盘餐食,指挥官们每天都因集体用餐而聚头,一成不变的军营集体生活便是如此。
“卡尔基,这几日你总是闷闷不乐。”年轻的奎师那显得神采奕奕,“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我们白虎骑士团内部举办一次长剑比武呢?我故意输给你怎么样?”
“我没兴趣。”卡尔基显得很冷淡。
“新的两支舰队马上就能来换防了,军事枢密院要求你立即返回柏拉图。”他对卡尔基挑了挑眉毛,让后者明白谋求刻托基地总司令一事已经没戏了。
“第十舰队特洛伊和玄武骑士团,这意味着我也可以尽快返回了。”达木显然也已结婚,像是在思念柏拉图星上平静惬意的生活。
生活压抑得简直要让他窒息。
卡尔基望着自动转为黄昏模式的天空,他现在连抒情的心也没有了。
远方的天空上,从小行星带“冰环带”采水回来的采水舰队编队徐徐降落,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然后,沐浴、更衣、入睡……
他问自己,为什么他一直习惯的刻板军营生活,自从芒星城回来之后,就逐渐无法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