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他叫……叫、叫什么?”夫人的神色逐渐惊恐起来。

怎么会?她怎么会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可能?

女人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手握拳,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她还记得那孩子亲密地呼唤自己“妈妈”,记得每次送孩子出去上学、带着他一起玩闹时那依恋的眼神……

可她为什么忘记了?

织田作之助和羽渊透皆是一惊,事情的奇怪发展让他们也迷惑起来。

还不等他们下一步动作,就看到夫人冷静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她继续说道。

“我想请万事屋去擂钵街救出我的孩子。”

织田作之助蹙眉。

羽渊透也心生不妙。

这熟悉的感觉、和两年前宫泽俊雄一模一样的情况……那种[异常]又来了?

夫人头发乱糟糟的,但她完全没在意这一点——或者说,她现在大概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是和那时一样的诡异感觉。

空气沉沉压下,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只知道那股奇怪又莫名的气息,时隔两年——再一次困在他们身边。

夫人双目空洞,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只有嘴在一张一合说些什么。

那[异常]似乎是放弃了所有伪装,直截了当的地要求道。

“让羽渊透去擂钵街。”

在祂话还没说完时,织田作之助已经抬手劈去。

没有用。

连异能都没能发出任何警告,他就被定在了原地……连故意都被定住了。

在他们不知不觉间,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窗外嘈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时间都被暂停了。

这是他们永远无法抗衡、无法挣扎的力量。

祂将头转向了羽渊透,那一无所有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摆出一副无法拒绝的姿态。

男孩徒劳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是威胁。

拒绝——意味着织田作之助永远、永远被停在这一时刻。

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项。

——

擂钵街。

这由三三两两的群体聚集起来形成的贫民窟,是整个横滨最混乱、最肮脏的底层。

随处可见的流浪汉衣衫褴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零星的孤儿组成的团体四处出没。

没有法律、没有条规,这里最终保留的规则——不过是弱肉强食、残杀弱者争抢资源罢了。

哪怕是从外面偷来、已经在泥土里滚过不知多少圈的面包,或是冰冷潮湿仅能勉强避雨的阴暗角落,也是擂钵街大部分人眼里的珍贵资源。

羽渊透穿着最简单方便的长袖长裤,缩在一个小小集装箱和墙角的夹缝中间。

鼻尖嗅闻到街道弥漫的腐臭气息,他灰头土脸,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沾着不少灰尘。

而更少见的是,他原本时刻带有笑意、宛如流淌着蜜糖般甜蜜的眼神不在,转而是紧张得不停颤动的眼睫,和睁得圆溜的眼睛。

这才两天而已。

原本还是一个软和又贴心的糯米团,现在却像什么落难掉进垃圾桶的家养猫咪。

若是织田作之助看到了,一定会心疼的把他捞起来哄吧。

羽渊透心情低落。

最开始在羽渊家长大的小少爷,后来被温情浇灌成长的男孩又哪里见过擂钵街这样的地方。

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哥哥、乱步他们在就好了。

……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而他连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不清楚。

羽渊透抿紧嘴唇,一双向来只看得见朋友、家人的眼眸清晰倒映出周围的环境。

哪怕是已经足够狼狈的他,对比起这破旧狭小的街道,形容枯槁的居民……依旧有些格格不入。

打起精神!

他给自己打气。

现在情况还没那么糟。

羽渊透动了动身子,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让他有些难受,他也不能随意出去。

因为——会引来无休止的觊觎与追捕。

男孩金灿的眼瞳划过一丝锐利的、仿佛刀锋似的流光。

嗯,多亏了哥哥进行的特训了,再不济……也还有咒术呢。

应对这里的人还是很简单的。

他想起刚到擂钵街时,偷偷跟着自己企图偷、抢的——几个瘦骨嶙峋、皮肤苍白的孩子。

羽渊透轻轻叹了口气。

……是和自己一样的小孩子啊。

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四五个孩子聚在一起,眼神凶狠,动作也惊人的敏捷,只是因为瘦得像个竹竿的身体而显得脑袋大大的,动起来像一群在艰难支撑自己圆球脑袋的大头娃娃。

他刻意把他们引到了无人的小巷。

当羽渊透两手空空,表情冷静又镇定地站在昏暗的巷子深处,听着隐隐约约、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时,很难说他当时在想些什么。

而跟在身后的人露出了身形,簇拥着、警惕着的孩子们堵住了出口,一个个眼睛漆黑,如同在暗处窥伺的狼。

可当他们看到男孩平静的神情时,也克制不住流露出犹豫、迟疑的神色。

这时,就算人数众多,孩子们的气势竟是不比孤身一人的羽渊透了。

他们中响起了细微的声音,类似于[有问题]、[算了]……可没过两秒,全都安静下来。

然后——便龇牙利嘴、面目凶恶,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像是穷凶极恶的恶鬼,又像是张牙舞爪的的野兽冲了上来。

这个从外面来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鬼有问题……可那又怎样?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每一步都使不上劲,再等下去,真的会死。

他们抢不过大人,更找不到其他落单的孩子。

要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想要紧紧抓住点什么的欲望,他们早就跟这里无数人一样,随便找个角落任自己发烂发臭了。

只要能从那家伙身上抢到点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其他的,运气好点、甚至还有钱,就能出去换一个面包……就能撑过这一顿。

[撑过这一顿、活下去……才能考虑之后的事情。]

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毫不意外。

羽渊透抬起了头。

男孩眼尾扬起,显露出的明澈眸色夺目又危险,金色的眸光亮得仿佛能划破这阴暗的角落。

恍惚间,仿佛也有难言又奇妙的力量随着他的眼神传递过来。

羽渊透的身姿轻盈,如跃起的飞鸟、或是蝴蝶,轻飘飘从他们的包围圈中拂过,几个人左扑右跳,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一个男孩情急之下,猛地推倒同伴挡住羽渊透的去路,自己则向另一边冲去。

无视了同伴的叫骂和痛呼,他极力伸手,指尖有温热的感觉,好像终于触到了那人的手臂。

抓、抓到了!!!

还不等他高兴喊出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吸力从皮肤接触处传来,全身的体力、精神、乃至是思维——瞬息间被抽走!

奇、奇怪……我、……怎么……

意识消失前,最后看到的,就是那个奇怪的男孩转过身来,顺势落在自己面前。

他们对上了眼。

对方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对他说道。

“啊,你抓住我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

不如说,这根本不能算是战斗吧,充其量只算小孩子打架。

地上倒着的几个人已经晕了过去,但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少年,正靠着墙角喘息着。

恐惧。

这是什么……异能力者?!明明、明明就是怪物啊!!!

同伴们不知是生是死,徒留他满眼惊恐,扶着墙、朝着出口挪动。

……必须要跑!

“嗯?这里还有一个。”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抖,他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

突然凑上来的面容精致可爱,带着孩童般雌雄莫辨的秀美,在他眼里却惊悚可怕得宛如妖魔。

他颤抖着喊道[别过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真的脚步一顿,乖乖停在了不远处。

羽渊透眨眨眼,看起来好像有些苦恼,他轻声说道。

“别害怕,你的同伴……嗯,等一会就会醒了。”男孩说着说着,又走进了一点,“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他居然这样礼貌的提问?!

我难道还能拒绝吗?!!

别走近了快问啊!!!

眼见着羽渊透逐渐靠近,少年崩溃地点了点头。

果然,男孩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在这里,见过、或是听说过——身上缠着黑焰,骨头拼成的怪物吗?”羽渊透想了想。

怪物?除了你还有什么怪物。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于是少年闭着嘴摇摇头。

“好吧,那、”羽渊透又问,“这里红头发的孩子多吗?”

……红头发?

他纠结了一会,老老实实回答,“红头发的,我只知道羊之王中原中也——如果他那个红棕色脑袋算的话。”

羊之王?

“我没见过几个红头发的……这样的发色太明显了,”怕对方不满意,他很快补充道,“容易被别人发现。”

“……在这里是活不长的。”少年的语气渐渐低下去。

“……”羽渊透也沉默了,他垂下眼睛,盯着地面。

他想起了那位面色苍白的夫人,虽然不知道被附身时她有多少意识,可那丢了孩子的仓皇神态也牢牢印在他脑子里。

活不长……的吗?

男孩又问,“中原中也也是异能力者吗?”

“是、是个非常可怕的异能力者!”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都激烈起来。

最后问了几个问题,眼见着对方虚弱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羽渊透摸了摸口袋。

他掏出几张钱递了过去,“拿着去买些吃的吧。”

毕竟,他大概也用不到了。

“啊……啊?哦、好!”少年仓促接过钱币,用力往地上一撑就想跑。

“等等!”羽渊透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

只这一下,就让少年立在原地成了一座失去颜色的雕像。

“别忘了你的同伴。”男孩好心提醒,“一个人,可守不住食物哦。”

说完,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他转身离去。

……

思绪到这,羽渊透小幅度活动了下身子,从集装箱往外探了探。

在这附近徘徊了两天打探消息,总算是让他有了点方向。

不能拖延、不能停留、不能等待。

他没有太多时间。

羽渊透回忆起那个[异常]的话。

“别担心,”说这话时,祂的脸充斥着恶意,“也别等了。”

“这段时间,他们可不会记得[羽渊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