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穹沉默着,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自己就在不停担忧,怕得不到,怕失去,好像是从想着要那些个神死的时候开始的吧,或者是从天地变化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得到之后,就想死命的抓住的感觉。
他没有和任何人任何神在争,但他好像一直在跟自己争,争命,就好像要把以前等待的时间从那远去的虚无之中夺回,可那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明明还很年轻,他明明还有很多时间,去想,去看,去圆融自己。
萧穹如是的想着,然后缓缓低下了头。
南华老人的脸上生出一抹慈祥。
“何必急呢!留下来一阵吧,我教你观花,带你看幽兰是如何抽芽,你喜欢槐,我还能带你看槐花究竟如何长成,再看它如何凋零,直到你道心作那无尘眼。”
南华老人看着萧穹的眼里好似有着无穷尽的耐心,他也确实有着无尽的耐心。
在老人道心的世界里,一切仿佛也都有着无尽的耐心。
为了让萧穹看得清晰,就连花骨朵儿都静静的待着,停留在了它生命最绚丽的前一刻。
于是萧穹始学南华真本意。
萧穹从没有像如今这样的看过一颗槐,从它自一颗荚果开始,自壳中落入土里,从它抽芽,再生出第一枚刺,长出第一片完整的羽状复叶,然后看着它抽出花芽,在清明的雨露之中成熟,萦绕出那独属于它的幽香。
花开花落,叶枯叶荣,萧穹却怎么也看不腻,从树皮光滑看到缓缓开出宽深的纵裂,从黄褐看到黝黑。
此时槐树的枝丫已不再似它年轻时那般韧且直,反而是曲拐而干脆,这个时候也就到了槐树一生中最有韵味的时候了。
它的形已经变得恢谲诡怪似游龙探海又如群鸟争枝,此时的花序也最是饱满,就连幽香也因为厚实的羽叶的阻挡而久久难散。
而随着他观看得越发仔细,他那道心里的老槐也越发显得真实,显得苍劲诡谲,苍蓝的雷霆一次又一次的从它的纵裂中游离而过,一次次的为它增添一抹黝黑。
老人就那么静静的安详的看着,他也在看槐,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追忆,追忆他看了一生的那棵槐。
时间在看不见的方寸世界中以一种被忽视的状态缓缓前行,它不偏也不倚,平等的对待着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动的还是不动的,只要还与这个世界有着一丝一毫的联系,就永远都离不开时间的注视。
所以,无论萧穹怎样的往南,往东,寒霜终究还是追上了他。
在立冬的清晨,谷中的一切都被寒霜覆盖,盘坐着的那几无鼻息的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寒霜并没能叫醒沉浸的人。
直至旭日东升,覆盖万物的霜寒开始缓缓消融,再被无尽的炙阳熬炼成雾气,遮盖这重重的青山与河流。
而在这云遮雾绕的天空之中,涣散的雾气又被一种看不见的寒凝炼成为一粒粒比黄沙更加纤细的冰尘,在微风中重新洒落于地面,再入炙阳的熬炼。
云雾之中透着一道如苍白平镜的淡画,画里是层层叠叠的阳刻般的线条,苍白的镜面里隐约中能看见一双破碎的眼。
那双眼时不时的眨巴一下,平镜上的阳刻就随之变化一下。
萧穹观道心,道心观世界,世界回望道心,道心亦审视萧穹。
至此人间大术已成!
以道心为基,借阴与劫作力,用瞳为桥,视天地为须臾一瞬,把众生当大道一尘,熬炼于霜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