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月儿的叔父来了。(1 / 2)

随后,皇帝又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听匡氏的哭诉和唠叨。

匡氏想要说的话,其实之前薛兰信也已经和他说了一遍,和冯氏与郭太后所说的更是没有出入。

因为事实真相便是如此。

“陛下,我亦有罪,当年颠沛流离做了数年的乞丐,都不敢到陛下面前将您的身世之事和盘托出,因我心中惶恐,本就害怕郭顺玫的报复,所以……所以我……我若知道拂樱的女儿最后竟是为这个缘故丢了性命,那我便是拼上一死,爬也要爬到幽州侯的中军大帐里,和您说清这些的啊!”

“怪我老妇无能……当年兖州被反贼傅舜所克,我被充入傅舜军中为杂役,那时梁侯亲临兖州,我合该、合该就想办法求见您一面,将真相告知。”

“只我懦弱愚昧,父母儿女都被郭氏所害,所以我心中惶惶不安,唯恐她知道我在世之后,再度残害于我,所以这些年里四处逃亡,都不敢让人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

其实匡氏后来被薛贵妃找到,也是个意外中的极致意外。

她流落街头多年,有一日忽然在外地找到了自己当年在兖州的一个邻里。

这户人家十分幸运,在傅舜攻下兖州的前一年机缘巧合举家搬去了外地,所以躲过了一劫。

匡氏那日饿得发慌,正好晕倒在他们村子前面,被这户人家的幼子所发现,说是从前在兖州的那个匡大娘竟然到了这儿。

这家人喜不自胜,忙不迭地报到了官府去,说是邺帝宠妃薛贵妃的乳母被他们找到了!

因在外人看来,那时的薛兰信十分受宠,所以地方官吏不敢怠慢了薛贵妃,马不停蹄地用车马载着昏迷不醒的匡氏一路去洛阳给薛贵妃报喜。

他们知道薛贵妃是当年兖州之战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若是让贵妃再见到自己的乳母也还活着,贵妃一高兴,还少得了他们的赏么?

匡氏这才误打误撞地被送到了宫里。

其实她早就在流亡途中,知道自己以前奶过的那个女孩儿兰信成了宫妃。只要自己去找她,一定不用再过这种饥寒交迫的日子了。

可是她不敢。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害怕郭顺玫。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她就会想到当年仙和坊中的那场大火,想到自己惨烈的前半生。

当然,在她清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她果然就再度遭到了郭顺玫的毒杀。

梁立烜在极致的痛苦之后,现下已然稍微平静了下来。

可是听闻匡氏之话,他心中还是不免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喉间阵阵血腥之气涌来。

是啊,当年兖州城破后不久,傅舜驻军此处,他和观柔是亲自去了一趟那里和傅舜谈判的。

那时候,匡氏说不定正好就在傅舜驻扎在兖州的哪一处军营里干着苦力。

离他们如此之近啊。

若是当年、若是当年就在梁侯夫人赵观柔救下薛兰信等人的时候,能让她顺带着遇见匡氏,将匡氏救了下来,那么以后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他们的所有误会与纠葛,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若是匡氏当年再稍微勇敢一点点,他作为丈夫能稍微再信任观柔一点点,一切也都会有所改变的。

可惜,终究是错过了啊。

冥冥之中的许多命数,上天自己做好了安排,凡夫俗子,肉体凡胎,终究是无力去扭转乾坤。

匡氏还着重向皇帝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赵观柔的母亲杨拂樱杨夫人的事情,告诉他杨夫人对他们母子三人有多大的恩德。

“陛下!您怎么能废了拂樱的女儿……您怎么能废她啊!拂樱她对陛下母子三人皆有恩惠,当日若不是拂樱,我与陛下的母亲、弟弟早就难逃一死了、我再难见到陛下一眼、陛下也要终身被郭氏那贱妇蒙蔽、认贼作母了啊!陛下!您不该杀拂樱的外孙女!她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兰儿只和我说那孩子生了一双蓝眸,我就知道她是媞那格的亲孙女,怎么会不是您的女儿?”

皇帝倦怠地开口宽慰她:“那是孤诓骗郭氏的,孩子还在。杨夫人的外孙女还活着,很漂亮,很可爱聪明。有空我带她来见您。”

匡氏抹了抹眼中的泪,“当真?拂樱的外孙女儿还在世?那拂樱的女儿呢?——那赵夫人是不是也还在世?”

最后的这个问题梁立烜回答不了。

他满身的劳累无力,最后只嘱托旁人照顾好匡氏,自己便离开了。

皇帝隆重追封了匡氏一个被郭氏所害而早夭的长子为河间王,是以册封自己昔年的乳母匡氏为河间王太后,人称匡太后,尊养匡太后于禁宫之中,让她安享晚年。

这种“王太后”是当时所还存在的一种外命妇等级,即诸侯王太后。

诸侯王并不一定是皇室宗亲,在前齐的时候,有些手握重兵的地方权臣也会被封王,他们的母亲就是王太后。

所以这匡太后之称并不代表她是哪个皇帝的遗孀。

可是这些对匡氏来说并没有多少的意义。

她这一生颠沛流离,同第一任丈夫所生的两子一女死于郭氏所放的烈火之中,同第二任丈夫生下两子,又被傅舜当作羔羊一般宰杀。

她的五个孩子,一个都没保住。只赖上天眷顾,喝过她奶水的两个孩子还都活了下来。

活到了这般年岁,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儿无女、无友无夫。连一个可以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还要什么“王太后”“皇太后”的名分有什么用!

哪怕成了世人艳羡的皇帝乳母,得到了当今皇帝的尊敬优待,可是对她自己来说还比不过她孩子一根头发丝重要!

自邺帝册封了乳母匡氏的位份之后,外面那些人,但凡是脑子还活络的,很快就转过了弯来。

她可是薛贵妃的乳母……如今,又是当朝邺帝的乳母。

那么,仔细论起来,皇帝和薛兰信竟然还是奶兄妹的关系。

可不是么,喝过同一个妇人的奶水,也算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了。

而在匡氏出现之前,谁都不敢相信皇帝和薛贵妃从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生在幽州,一个生在兖州,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匡太后那日在和皇帝说话的时候,皇帝告诉她自己会封她为王太后,可是匡太后连连摇头拒绝,说自己不想要这些虚名的尊荣,对她来说没有丁点的意义,她只想要郭顺玫的命,要亲手杀了她,为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报仇。

就算不能把郭顺玫绑到她面前给她杀,她也要手刃郭顺玫的儿子,让郭顺玫也尝尝失去骨肉的痛苦滋味。

梁立烜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说这些要在他审问完郭氏余党之后。

就在皇帝陪着匡氏说话之时,先头早就日行数百里前往宋州的韩千年已经到了宋州刺史的治所了。

见到梁立烜的心腹再来时,柴子奇的神色竟然格外的淡漠无波。

韩千年微扬着下巴,高傲地瞥他一眼,然后翻身下马。

柴子奇想到了当年在长安,在赵女君生产后不久,韩千年来绑了自己将他下了大牢的场景。

那一日,他为正在分娩中的女君担惊受怕了一整日,唯恐女君在分娩中出了什么差错。

直到城中渐渐有人满面喜色地奔波报喜,说梁侯夫人生下一个足月的女婴,母女平安,他这才敢放下了心来。

身边有同僚十分惋惜地悲叹了一句:“唉,可惜是个丫头片子,赵夫人倒是又白折腾了一年。咱们主公现在缺的是儿子,要女儿有什么用。唉。夫人还不能生下嫡子,来日那魏氏吕氏之流若是生下了庶长子,夫人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柴子奇听闻这话当下便大怒:“女君才刚生产、气血两亏的时候,你们竟然说这等丧气之言!”

他那时心中是很欢喜的。

他知道女君一直期待着可以有一个属意自己的孩子,期待着可以靠一个新生的婴儿笼络回梁侯的心,希望梁侯可以多多陪伴自己。

如今女君总算如愿平安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