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师父和段师兄,现在身在何处?”
“紫云山上白狗寺。”
“紫云山,莫非就是安葬嗣同、广仁的地方?”
“正是。不过王大侠现在已削发为僧,法号叫做悟尘。”
“这紫云山在哪?我来北京后,也向人打听过几次。没人知道这山在哪里?”
“在北京城外西北方向。紫云山地处偏僻,路又难走。去的人很少,所以鲜为人知。”
听到师父确凿的下落,我心里又兴奋起来,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紫云山?”
小春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暮色,摇摇头,说道:“天色已晚,走夜路不安全。明天一早,我再带你们去吧。”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明天再去吧,也不急这一时。”
又闲聊了一会,我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对了,光绪皇帝和你义父近况如何?”
我不问则罢,一问起两人,小春子的眼眶便红了。
“我已不在宫中,陛下的近况,也不太清楚了。只是听说,陛下依旧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在朝堂上形同木偶,不发一言。偶尔,慈禧这老妖婆要他表态,陛下才开口说一、两句门面话罢了。”
“你已不在宫里当差了?”
“对,自从义父死后,我便自行离开皇宫,再也没有回去过。”
说到这里,小春子声音微微发抖,神情十分凄凉。
“你义父刘公公也,也仙逝了?”
“是的。唉……”
小春子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变法失败后,慈禧让我义父继续服侍陛下。直到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时,慈禧慌了,准备逃跑。
那一天,陛下想让我义父跟随他,一起去西安避难。义父说,老奴从小入宫,现已年迈,腿脚不便,怕是不能远行,继续服侍陛下了,望陛下路上保重龙体。说完,我义父就给陛下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便随慈禧离宫了。陛下走后,我义父便开始发动宫中太监,去协助守护皇城。但响应者不多,只有二十多名太监跟随我义父,去协助守卫北京城。
可是,无论是火炮还是机枪,武卫军和义和团的武器都很落后,且数量较少。偏偏,拥有新式武器最精良、最多的袁世凯新军,没有参与守城战。
到了下午,慈禧带着陛下潜逃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守军士气大减,很多士兵开始逃离战场。城门陆续失守。那时候,我就劝义父,我们也撤吧。可是,义父不肯。
他说,我一个残缺不全之躯,既然不能服侍陛下了,不如捐躯在此。说完,我义父站起来,又举起步枪,朝城下射击。突然,城外一门火炮的炮弹正中他的位置,把我义父炸个稀烂。”
小春子说着就哽咽起来,泣不成声。我和戈梅尔也是默默垂泪。
戈梅尔拍了拍小春子的后背,郑重地说道:“非常抱歉。我为我们国家参与这宗恶行,向你们抱歉。”
“戈梅尔,这不是你的错。”
小春子止住眼泪,亦说道:“戈梅尔先生,谢谢你能这么想……后来,我们几个活下来的太监,就捡起我义父的残骸入殓。由于当时北京城里死人太多,我们找不到棺材,只好用一个木盒代替。几天后,我们把木盒也安葬在紫云山上。”
说完,小春子神情呆滞起来,望着窗外出神。我见状不禁暗自心酸。
这刘兴桥公公名义上是慈禧的人,实则对光绪皇帝和维新派深表同情,屡次暗中相助我们。没想到,却落得身死城头的结局。
当晚,我们三人早早就睡了,但又全都睡不着。我醒来四次,看见小春子两次,看见戈梅尔一次。
看见戈梅尔的时候,天色快亮了。他正抬头,看着院子里的红枫树梢发呆。
看见我来,戈梅尔转过头来,极其认真地说道:“师父,我喜欢中国。但是,它现在病了,得治!”
我点点头。
接着,他又说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你告诉我。”
“谢谢。”
听了戈梅尔的话,我既感动,又无奈。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国家病了,但苦于无良方。谭嗣同他们都治不好的病,我一介武夫,又能如何?
想想自己这一生,所擅长的,不过是拳脚功夫。可这些在枪炮横行的时代,早就无用处。义和团之鉴,还历历在目。留美几年,我又没学到西方的科技知识,可谓是东不成西不就。
想想这些,我有些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