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戮马(1 / 1)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2725 字 2022-03-12

刘睿影没有再理会蝴蝶的异样,而是贴身护着白慎朝他的驼队走去。

驼队停在营帐的最后,马棚的旁边。

厌结的宝马,每一匹都有单独的屋子,却是比部落中有些部众的营帐还要舒服。

大漠干燥,但厌结为了让自己的马毛色油亮,还让人按时往马鹏里洒水。

至于其他的梳洗,则是隔一日就一次。

这些马虽然被娇生惯养,但的确是不负宝马之名。速度快,耐力好,可以连续奔驰好两个多时辰。

今日刚好是它他们要梳洗的日子。

部落中的马倌总共有五个。

旁人都觉得,伺候马是个累活儿,脏活儿,吃力不讨好,但在厌结部落中可不是这样。

相反,马倌却是个肥差,无数人打破头都想争抢到的位置。

因为成为厌结的马倌,可以得到更为充足的分配。尤其是在冬天,这五位马倌不仅自己能吃的肚儿圆,还能每日带回家不少肉和酒。

相比于其他人家在冬日里的难熬,伺候这些马也就不算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何况马是一种极为温顺的动物,它们的身材极为优美,眼神中也充满了善良。

它们一辈子都是忙忙碌碌,只知道脚下的路还有多远,或者主人的行李能否再驮一些。

偶尔发发脾气也只是随便得叫唤几声,吃些干草也不会挑剔,不吃饲料也照样能行千里。

除非是生病不舒服,否则基本不会拒绝主人的要求。

这些宝马血统纯正,按照人的脾气秉性来划分的话,都有些心高气傲。

一开始,还看不起这些马倌。

不过相处时日长久之后,便也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亲昵,像对待同类般和蔼。

马倌们对马的梳洗通常在中午。

这是一天里最暖和,阳光最大的时候。

马和人一样,也是会感冒的。

尤其是当他们的身子湿漉漉,再吹来一阵风时,最容易感冒。

正午的温度和阳光虽然不能完全避免感冒的发生,但起码要比其他时候更妥帖些。

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就有条河流。

给马洗澡并不复杂。

只要牵着马,让它们全都站在水里,然后用桶将它们身上泼湿,再用刷子把毛发书里梳理干净就算是完成。

五位马倌此时刚从各自的营帐中出来,手里提着水桶,里面放着刷子等等梳洗用具。

现在距离正午还有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打扫马棚。等这些琐碎的活计一一做完,日头差不多也到正中央,便可以带着这些马儿去水流里洗澡。

这五人出营帐的时间,和刘睿影与白慎从桌边起身的时间相同。

要不是蝴蝶横插一刀发生了些许变故,刘睿影和白慎应该已经到了马棚所在之处。

可这会儿,他们俩却是落后了马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众人正在朝那行走着,刘睿影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但很快,这些尖叫声又化为了低沉的呜咽

人只有在惊恐之际才会发出尖叫,在害怕至极时才会如此呜咽。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人的情绪骤然之间产生如此大起大落的转变?

厌结面色骤然凌冽!

他听出声音是从自己的马棚那边传来。

这些马,是他最为宝贝的东西。

身为部落的盟主,可以为了一匹宝马,三个多月在部落中不见踪影。

这到底算是极尽热爱,还是玩物丧志?

厌结的身后出先一顺残影。

他调动了体内所有的气血之力,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朝着马棚飞奔而去。

蛮族中人不修炼身法。

并非是他们不想,而是所有的功法武技基本都被下危城中的世家所垄,他们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

厌结和白慎身为盟主,自是有条件接触过。

但这些功法武技,太过于简单,其中大多都是启蒙。三岁的孩子练剑,会觉得这些东西高深玄妙,但对于十来岁就和野兽薄命的蛮族中人来说,实在是入不得眼

尤其是那些身法。

不仅要改变原有的习惯,甚至全力使出来后,还不如自己平时随便跑跑的速度快。这已经不是“鸡肋”,而是彻底无用的垃圾。

刘睿影和长兴对视了一眼,立马紧随其后,朝着马棚飞奔。他展开身法,眨眼间就将长兴甩在身后。

几乎是前后脚。

厌结刚站稳,刘睿影便也到了。

眼前的场景不禁让请他倒吸一口凉气

刘睿影从未想到会有人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来杀害一匹马!

马只是人的坐骑。

即便是和骑马的人有仇,但马也是无辜的

杀了马并不是解气,更何况马根本就无力反击,这相当于是用人的优势去欺负马,连基本的人性都不存在了。

老马倌曾经告诉刘睿影,他说杀意再重的人,当他和马四目相对时,都会被其中的温良所打动。虽然不能说彻底改变一个人心中的杀意与恶念,但起码在那一瞬,他也是善良的。

而眼前的场景,却无声的驳斥着老马倌的话。让刘睿影觉得他错的体无完肤!

世界上真的有坏到极致,不顾一切的人,甚至还不止一个。

一个人坏到极致,任何喘气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障碍,他只要扫除这些障碍就行。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甚至连畜生也比不得。

在场的人里,只有刘睿影不知道厌结到底有几匹马。

但现在马棚的顶部被人拆去大半,仅剩下的部分还有个巨大的窟窿。

支撑马棚的立柱原本应该是九根,可目前折断的就有四五根,其余的也都残缺不全,似是被什么狰狞可怖的巨兽用牙齿啃咬,仅仅连着些许木皮。

马棚已经彻底倾倒。

马虽然温顺,但绝不愚钝。

事实上,他们比人更加敏锐,尤其是当危险来临之际,马儿的反应要比人们迅速很多。

所以当马棚的顶棚被毁,立柱折断后,它们朝外跑出。

但在马棚外的,才是真正的噩梦。

眼前支离破碎的尸体,不知是多少匹马杂糅在一起。

刘睿影从其中可以看到棕色的马头,黑色的马尾,白色的马腿。

这显然不是一匹马可以同时拥有的。

是好多匹马的各个部位组合在一起。

类似这种的还有好多,个个都骇人无比,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惊愕的神态,显然是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死去的。

这些马的尸体,切口部分都极为不整齐,臃肿异常。还有很多伤口的位置,骨头都变成了渣滓,血肉化为烂泥混着血,粘连在黄沙上,像是一血痂。

这样的伤口,要么是被人用刀背将其砸断,要么就是被拥有并不锋利的牙齿,却同时力大无穷的野兽生生撕裂开来。

厌结全身发抖

但他很快压制住了怒气,甚至用比以往更加平静的声音,朝那五位马倌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五个人中,有两个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两个人,在看到厌结时,显然是反应了些许功夫,然后双手抱着脑袋,紧紧捂着太阳穴,嚎叫着抛开,往营地之外的广阔黄沙之中跑去。

厌结并未理会那两个逃走的人。

陆陆续续有战师前来,有人想要追上去把那两人捉回来,或是就地杀死,但都被厌结拦住。

他的目光看向最后一名马倌。

五个人,两个跑了,两个丢了魂儿,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还算是正常。

起码从表面上看去,他的眼神依然又身材,脸上也没有任何怪异的表情。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刘睿影反倒是有些奇怪。

他觉得这人正常的有些假

此人要么是被吓的也丢了魂儿,要么就是有异于正常人的本事。

同时丢魂儿的人,每个人的反应也会千奇百怪。

要是都一模一样,那才显得更为不正常。

厌结的目光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回应过来。

刘睿影竟是从这目光中看到了笑意!

紧接着,不光是目光,而是他当真笑了起来。

他的嘴角开始裂开

先是左边,再是右边。

嘴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朝他的耳朵根裂去。

然而他的神情还是平静的。

除了他从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欢愉,以及裂开的嘴角外,其余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他的高兴。

不论死的是马还是人。

在这样一个血腥的地方,能笑出来的,绝度不是普通人。

“你在笑什么?”

厌结问道。

他在用最后的意志,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杀了这个马倌很简单,无非是一刀的事情。但真相可比杀死一个人要复杂的多。

厌结并不知道这马倌只比自己早到了一盏茶的功夫。要是他知道这人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者说他所看见的和厌结自己用双眼看到的一模一样,那厌结定然会毫不客气的挥动刀锋,朝他的脖子上看去。

失去这些宝马有多么悲伤和愤怒,那这马倌的尸体上就会在他死后多出来多少刀痕。

杀死一个人,一刀便足以。

多出来的这些刀,无非是为了泄愤罢了。

人无法时时刻刻都做到那么冷静,总是得有些情绪,需要不同的途径来宣泄。

有些人选择喝酒,有些人选择睡女人,有些人却是选择杀戮。

一刀杀死一个人是理智,无数刀砍在尸体上,把这没有生命的肉体剁成肉泥是情绪。

理智和情绪总是无法统一,有时候就得依仗外力来完成。

马倌的嘴角并未因为厌结的话有所收敛。

他甚至还冲着众人突出了。

刘睿影看着心里一颤

一个人的两边嘴角朝后裂开的同时,还吐出长长的猩红的舌头这画面要比那些马儿被虐杀至死还要诡异恐怖的多!

他终于消耗尽了厌结的所有耐心。

不过在厌结出刀之前。

这马倌却弯下腰,从脚旁的水桶里,拿出一把骨头制成的小刀,双手握着,用力捅进自己的咽喉里。

鲜血顺着他伸出来的舌头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理智告诉厌结,他已经死了。

但情绪却让厌结手中的刀仍旧朝他的脑袋砍去。

无论是什么东西,落在沙地上,都不会发出声响。

人头也不例外。

马倌的脑袋,被厌结的刀锋砍断后又高高的挑起,飞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不远处的黄沙上。

刚好是那马棚在未被毁坏前,一根立柱的位置。

马倌用自己的脑袋,代替立柱,也算是死得其所。

脑袋从脖子上被砍下后,两边的嘴角开始缓缓收拢,嘴巴也闭了起来。唯有沾满鲜血的舌头,还在将嘴里省下的鲜血不断的引出来。

睁开的双眼开始变得混沌先前蕴含的欢愉也荡然无存。

厌结踩着马倌的无头尸身走上前去。

马棚的入口已经被坍塌下来的顶棚和折断的立柱压垮,他不得不得弓腰、猫着身子走进去。

响动只持续了两声,厌结便退了出来。

里面着实没什么可看的。

到处都是粘稠腥臭的马血,以及被分尸的马肉碎末和骨头渣子

这血腥味,冲的刘睿影都觉得阵阵恶心

他不得不移开视线,看向旁边,试图来分散下自己的精神。

和马棚只有一道木板间隔的地方,白慎的驼队什么事都没有。

十几头骆驼安静平和的卧在地上,仿佛那些马儿的惨状和他们丝毫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也是看不见似的,像个冰冷的大石头,一动不动。

只不过这些骆驼的主人一个都不在。

先前他们明明是在吃完肉后,就来到这里靠着骆驼休息。

他们很是清楚,自己在厌结部落中不受待见,所以匆匆吃完肉之后,就很知趣的离开。

但现在却一个人都不见踪影

“白慎!”

厌结语气低沉,背对着众人说道。

“嗯”

白慎是最后到的。

本来他想趁着长兴和刘睿影都离开的档口,用他的铁拳,把蝴蝶的脑袋打碎。

蝴蝶毕竟是个外人,下死手也不算不得他对厌结部落出手。

如此狠辣,一个是因为脾气,最主要的是他不能容忍有这样一个威胁和挑衅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

也许是想起了方才刘睿影的剑贴他后颈上的冰凉触感并不怎么好,所以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的人,都去了哪里?”

厌结问道。

“我不知道。”

白慎摊了摊手说道。

他没有撒谎。

他的确是不知道。

先前的时间里,白慎从未离开过厌结和长兴的视线。

若是以常理来推测,厌结不知道的事情,白慎也定然不知道。

但这些骑着骆驼同他一起来的,都是白慎部落的战师。

每一个人都有徒手撕裂一匹马的巨力。

现在自己的马全部惨死,而白慎的骆驼们却好好地。

即使再有理智的人,也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就连刘睿影都觉得这是不是白慎特意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要激怒厌结。

唯有在暴怒的境况下,厌结才会暴露出破绽,这正是彻底打败他,击溃厌结部落,了断双方世世代仇怨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