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场的演出,两点准时开始。郭德刚一直没有露面,而于慊则根本屁股不挨座儿,不停的四处乱逛,跟发情的野猫似的。于是乎,整个上场口,就只剩下胡炎一个人钉在了椅子上。作为底角儿,不光是自己在台上把活儿使好。当长辈、老先生不在时,还得负责把好这一整场的演出。甚至为人实在一点,责任心再强一点,看到演员哪块活儿使的有问题,还会给人家指点明白。以老带新,以熟带生,这才是传统班子的精髓。不然,为什么班子里出来的演员,手艺总会比相声班出来的要瓷实一点呢?针对性强,而且是在实战中指导,进步能不快么?不用人提醒,这些规矩和责任,胡炎心里都门儿清。同时他也知道,郭德刚能让自己这么快便开始攒底,既是信任,也是面子,更是让自己展现能耐,处好人缘。又或者说,这也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考核。毕竟,你有辈分,人家顶多多敬你几分,但辈分可换不来钱。班子是大伙挣钱吃饭的地方,最后的最后,靠的还是自己的能耐和手艺。胡炎久闯江湖,并不反感这样,反而这样心里才踏实。是干事儿的样子。当然,抛开这些不讲,他也很愿意跟大伙说活儿。相声要发展,离不开德芸社,德芸社要发展,也离不开这些小角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所以烧饼又多了一个任务,待在胡炎身边,等演员下场之后,便去把人叫过来。胡炎不隐不藏,按自己的经验,丁是丁,卯是卯的,给上一些实用的建议。只能是建议,甚至听不听都在于他们自己。毕竟胡炎不是人家的师父,不可能强硬的去要求什么。不过还好,能从那么多学员中脱颖而出的,求艺之心都很热切。众人对胡炎的指点,还是非常承情的。场上忙,场下忙。时间悠悠,已然到了半下午,台上的演出,也到了中场。“师父辛苦!”“先生辛苦!”突然,接连的见礼声,从过道那头传来。胡炎一听,就知道是郭德刚回来了。不过,他没有起身,只是往那边扫了两眼,又继续把自己的场。果然,片刻不到,烧饼回到上场口。“师爷,我师父回来了,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算了,演出最重要!”胡炎头也没回,旋即又叮嘱道,“你没事也别闲着,多熏活儿,多练功,争取早日使上大活儿。”一听练功,烧饼的手又有点痒了。内心煎熬,十分挣扎,最后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一瞧左右都没人,赶紧拎包进了旁边的小房间。休息室里。郭德刚一脸严肃的坐下,开始烧水泡茶。不过,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动作来看,显然心思不在茶台上。很快,在外面浪够了的于慊也推门进来。“角儿,回来啦?”郭德刚赶紧收起心思,站起来招呼:“慊儿哥,请坐!”于慊性子洒脱,不代表他的心不细,一进门便瞧见了自己搭档的表情。心里直接作出判断:他又犯难了。于慊几步进来,一提裤子在沙发上坐下,旋即轻声问道:“怎么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人,允许自己袒露心声,那未必是妻子王慧,而应该是搭档于慊。郭德刚弯腰泡茶,没有抬头道:“我去几个园子里转了一圈,从湖广回来的!”“湖广”二字,直接让于慊心里咯噔一下。除了天桥以外,其他三个园子分别由高锋、何芸伟、曹芸金各负责一个。而负责湖广会馆的,正是现在实际上的大师兄何芸伟。活儿不错,只是为人、做事上差了一些,导致湖广园子的门票,在四大园子中始终垫底。可也正因为他的性格,所以麻烦事儿也最多。师门之事,外人不太好插嘴,于慊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很自然的接过茶具。郭德刚直起腰,往沙发背上一靠,长呼了一口气,脸上说不出的疲惫。说实话,于慊看着心疼了。俩人风雨同程,并肩搭档了这么多年,这份情义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于慊递上一杯热茶,忍不住问道:“小伟又跟你提要求了?”“嗯,还是要人。”郭德刚接杯在手,却喝不下去,点头道。“又要人?”于慊有些意外,“上回要人,你派了小岳和老史过去,再加上他自己和小李,湖广可是有两组底角儿了。”郭德刚叹息道:“唉,其实也不怪他,卖不上票,负责园子的那份提成,他就拿得少,着急也正常。”于慊喝完一口茶,提醒道:“你呀,就是太惯着他了,这样迟早会出事的。”这样的话,于慊不是第一次说,郭德刚也不是第一次听。“慊儿哥,我知道您提醒得对,可小伟那性子,说不得骂不得,只能顺着一点来了。”教徒弟的话,就真的不好再说了,否则得伤感情。于慊再接前话问道:“那你答应了?”“还没有,手上已经没人可以派了。”郭德刚摇头,“唉,真希望他们快点成长起来啊!”当然,话就是这么一说,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手艺得磨,资源有限,成角成蔓之路,又哪里有这么轻松?于慊嘬了一口茶,扫了一眼门边:“你要不考虑考虑,让大炎和孙悦过去?”“他们我有想过,只是人刚来就派出去,不太稳妥!”于慊明白了:“你这么快让他俩攒底,也是在为后面做打算吧?”“嗯,班子里能顶用的人太少了!”郭德刚直接承认道。于慊点头道:“他俩确实不错,特别是大炎,我刚才观察了半天,自己手里有活儿,把场也很负责。”谁料郭德刚却摇头道:“现在的相声市场远还没火起来,园子卖不上票,跟市场也有关系,所以光有活儿不够,得有自己的打法才行。”“你这话理儿正,大炎的脑子不错,从上回返场的菜单子就能看出来。”这一点郭德刚自然清楚,只是不知还在顾虑什么,对于慊的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应道:“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