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本监倒是知道,你是由监丞从宫外直接征召而来的。怎么?可有什么疑问?”
庞衡答道。
“实不相瞒,小人的记忆中对征召入宫一事并没有任何印象,这属实有些难以理解。”
曾宽摇了摇头。
“每期征召入宫的名单都是由监丞拟定再交由本监批示签押,最后送到内侍监备案,岂会有错?”
庞衡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平静地说道,“你如果尚有疑问可以去监丞处查查备档,或是托人写信问问父母?”
“父母已亡,小人还是去问问监丞吧。”
曾宽谢过庞衡后转身从正厅出来,绕过回廊直奔偏厅的监丞处问询。
监丞看着眼前的曾宽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便起身在满屋的书架之上翻找查阅了一番,忽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拍脑袋说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曾宽,宽公公是吧?我对你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监丞说着又坐了下来,“记得是半个多月前的一日,一个下属整理了那期的征召入宫名单给我做背景审查,那名单里本没有你的名字,可是交由庞公公批示之后再传回来,我却发现多加了你一个。”
“日……还有这种操作?”
曾宽眉头拧成了疙瘩。
“宽公公莫急。正常来讲呢,肯定是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的,不过在咱这宫里,什么稀罕事儿没发生过?”
监丞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估计兴许是哪位大人物的关系想让你进这尚膳监,又不好直接吩咐我们做事,所以便暗暗做了手脚。这种事虽不多见,但在别的监署也偶有发生,既然庞公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何必较真呢?”
“好吧,有劳监丞了。”
曾宽拱了拱手从偏厅出来,他隔着几根粗大的柱子又向正厅里看了看,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回去。
庞衡既然不愿透露实情,想必再怎么问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又或许,名单是在传递批阅过程当中被人动了手脚,而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相呢?
关于自己入宫的线索就这样卡在了庞衡这里,曾宽一时也无计可施。
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查吧……他叹了口气,带着一脑袋问号离开了尚膳监。
出门之后,曾宽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准备去坤宁宫将皇后常年不用的板胡、铙钹等乐器找回来教教蔺炎和陆丙二人。
任何事都要讲究个未雨绸缪不是,若要真等到皇后哪天听腻了他的独角戏再去做打算,岂不为时已晚?
可没想到的是,曾宽刚走出尚膳监不远却被迎面而来的四五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虽然也都是太监打扮,但是明显的与曾宽、蔺炎等人不同。
他们个个身形高大、肩宽体阔,一眼看去便知都有硬功夫傍身。
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阴翳的笑容,望之让人遍体生寒。
“请问公公可是尚膳监的监工曾宽?”
为首的一人上下打量了曾宽一番之后,脆声问道。
“是本监。敢问各位是谁?有何贵干?”
曾宽双目逡巡,他现在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这些人来者不善。
“内侍监,麻烦宽公公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询问,但曾宽听来却不亚于晴空霹雳。
“内侍监?可是万大家让你们来的?万大家有事找本监的话吩咐一声便是,何劳这么大的阵仗?”
曾宽说罢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那帮人见状立马快步上前,各分左右将曾宽围在当中。
“去了便知,请吧。”
那人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给左右递了一个眼神,其余之人立即会意,上前架起曾宽便向内侍监走去。
“你们这是何意?到底是请还是抓?”
“这一去要多久?”
“最近天气潮湿,本监要不要先回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
“实在不行也应告知御厨房一声,说晚膳不用等我了……”
曾宽两个胳膊被擒,双脚离地,现在唯一能使唤的就剩这张嘴了。
可是不等他继续聒噪,为首那人随手掏出一块儿方巾硬生生塞入他的嘴里。
“唔……唔……”
曾宽口不能言,只能摇头晃脑,想尽力闹出点儿动静来,但最终却无济于事。
这些人行动如风,不多时便架着曾宽进得内侍监大门,穿厅过院之后直奔深处而去。
“吱呀”一声。
随着半扇厚重的铁门被推开,曾宽的视线陡然变暗。
同时,一股糜烂腐臭的气息从面前狭窄的甬道中扑面而来,让曾宽瞬间想掩住口鼻,无奈自己双手被擒,根本无力施为,只能试着放缓呼吸的频率来减少吸入这难闻的空气。
进入甬道当中,曾宽不住地左右观看,但见一间间监牢在两侧一字排开,延伸向远处。
碗口粗的硬木顶天入地,相邻两根之间的距离也仅够伸出一只胳膊而已。
监门之上横亘着铁链,巨锁明晃晃的反射着从墙壁上用作窗户的洞口透进来的光线。
这些监牢里或多或少都关押着几个犯人,有的背靠潮湿的墙壁,有的躺在单薄的草垫之上。
他们个个神情萎靡,似乎连抬起眼皮都要耗费掉仅存的气力。
不仅如此,他们身上的囚服还不时往外渗出鲜血。尽管如此,自从曾宽进来之后却没有听见哪怕一声痛苦的哀嚎,甚至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
几人押着曾宽不做停留,径直走至靠近尽头的一间牢房,“哗啦啦”铁链滑动的声音响过,沉重的牢门缓缓打开,之后曾宽被架着自己的两人凌空扔了进去。
落地之后,曾宽一个翻身从潮湿的地面上跳起来,伸手扯出嘴里的方巾,立即放声喊道:
“Fuckyouall!”
他在狭小的监牢里举手捂着口鼻来回踱步,“妈的,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嘘!”
一句示意他噤声的呼啸从相邻的牢房内传出,低沉而短暂,“不要命了?!”
“都他妈被扔进牢里来了,还不让吼几嗓子发泄一下?”
曾宽歪着头怒道。
“发泄?!”
那人匍匐在地上压着声音低声反问道,“咳,怎么?送你进来的人没告诉你这是哪儿?”
“不是……内侍监吗?还能是哪?”
曾宽说出内侍监之后神情忽然一凛,“莫非,这里是……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