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呢?”白归一情真意切起来,“哪怕在您心里我等再是叛军,也是高唐子民。裴大人真的要一意孤行,成为崔浩攻打我高唐的帮凶?”
裴行知被问到了,刚才的坚定也有几分犹豫。
“裴大人,看在我与令郎的交情上,有些话我就直言了。”
“但说无妨。”
“高唐一共六个卫用来北御外敌。除了榆林卫、兖州卫不在战线之中,剩下的四个卫都是御敌的先锋。可为何只有您这个靖虏卫还是太平天下?”
“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指摘老夫外通北狄吗?”裴行知立刻急得面红耳赤,情绪激动。
“我当然相信裴大人是个为国尽忠的,咱们只是政见不同而已,犯不着拿着家国天下冒险。可是,天下人知道裴大人的爱国爱民之心吗?将来史书中又该如何揣测您这一段晦暗不明的行事呢?”
白归一看着裴行知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突破了防线。于是点到为止。
他起身,“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告辞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裴大人。与我一路同行的军医身体抱恙,还请您连夜寻一位深谙狄国毒药的大夫前来。在下感激涕零。”
***
白归一回去看兰重火,这裴行知看来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郎中很快请来。
要知道在深夜请医问诊原本就不容易,何况又是在年关。
那个郎中年迈十足,看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七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他给兰重火切了脉,脸色严峻,又换手切了一次,严峻只增不减,捋着花白的胡须,沉默半天。
白归一倒是急不可耐,催促道,“老先生,您有话请坦言相告。”
郎中这才直言不讳,“既如此,那老朽就放肆了。”
“您快说。”
“还是准备后事吧。”
“没有……转机吗?”
“此毒是用狼毒花的根用密法炮制而来,毒性猛烈且霸道。原本沾之必死——”
“可是我家公子已经多活了十多日,也许他还有救。大夫,您行行好。求您行行好……”
白归一从郎中的话里面听出了几分柳暗花明之意,“可有法子医治?”
“据说是有。”
福兮走问,“怎么还据说?”
“老朽也是听人言说而来。至于这解毒之法么,恐怕要狄国的王室中人才知道。”
“那可有法子先拖上一时半刻?”
郎中又看了一眼兰重火,“若是能把汤药喂下去的话,也能多活三天两日的。”
白归一立刻道,“那请赶快开方子吧。”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真是再到了那个时候,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于是白归一让人开了方子,抓了药,熬好以后,和福兮两个人费了好大功夫,终于让人喝下了。
忙完这一出,白归一心神不宁起来。
最近的事情一出接着一出。虽说眼下已经转危为安,可是突然放松下来,他就有些茫然,又有兰重火命悬一线之事,心里就更加难受。
可是眼下还有什么转机呢?他不知道。
又过了一日,白归一仍旧习惯发呆。仔细算一算时间,已然腊月二十九。不知道这兰重火还有没有可能走到新的一年里。
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就听福兮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白归一这才回神,“何人?”
“来人自称是狄国使臣。”
来的正是时候。还省得他再派海晏河清宫的人不远万里前去明察暗访。于是换了衣袍前去接见。他在正堂等候片刻,一个人就如约而至。
那人一身贵气无边的钴蓝色衣袍,外面黑色的滚边大氅。浑身上下织金堆玉,唯恐他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钱一样。于是满满都是炫耀之气,流于庸俗了。
但让白归一意外的并非这人的一身浮夸至极的装扮,而是这个人的身份。
正是侯光耀。
看起来已经是不惑之年,眼尾也有皱纹,犹如蛛网,纵横交错。脸上却一派意气风发,目中无人。
白归一看到是他,心里突然一跳。
侯光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没由来一笑,然后对着左右颐气指使开口,“你们都退下吧。”
这话,像是半个主人,又那般反客为主。白归一心里先不悦了。他不让人看坐,也不叫茶,只是冷冷道,“既然是狄国使臣,还是说明来意吧。”
侯光耀一笑,“小鹿啊,这外人面前咱哥俩哪里能言谈尽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