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英随手一撩绑垂在身前的卷发,“四处走走。”
“哎,侯知青说话这嗓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不知道,城里管这叫什么,女人味!”
“诶诶你说这话害不害臊啊!走了走了,陪汪知青到代销点去。”
汪美云悄悄朝侯文英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也想抬手撩撩头发,却摸了个空。
才想起来自己前天找村里的剃头匠照着司玉珍的剪了,暗自低咳一声,拍拍肩膀的灰。
“走吧。”
*
花沟村西边,临近水泉村的交接处,有一座小山包似的砖窑,规模不大,是两村合建的。
两个村子的生产队分别安排人上工,都在各自队里计工分,产的青砖本村人可以优惠购买,砖窑的收入两村均分,用于改善村里人的生活。
原先是两个村子都太穷,才合计着合建,不曾想近两年却闹了不少矛盾。
这天晌午,没日没夜烧了几天的窑肚子里终于又要歇火了开窑了。
大桶大桶的水从窑顶稀里哗啦浇进去,烧得通红的砖被浇得滋啦作响,像铁板煎肉似的。
热腾腾的水蒸气喷涌而出,整个窑肚子里白烟缭绕,满是灼热的水汽。
“行了!冒青了,清窑!”
一群打着赤膊的青壮年,低头猫着腰走进去蒸笼似的窑肚子里,瞬间皮肤就像被火燎了一样,烫得发炸,汗毛都得热卷了。
一块块烫手的青砖垒高了,用两边拴上绳的木板挎着往外背。
热乎的砖头在外头还没晾凉呢,就有人来“认领”了。
花沟村南头张家的土坯房子年久失修,前两天夜里墙角塌了,差点把睡通铺的一家老小埋了。
张家咬咬牙掏出家底打算买一些青砖,在入冬前好好补补房子,第二天就跟花沟村队里说了等这批砖开窑了,想买1000块砖。
夜里忍着吹了两天冷风,终于开窑了,一家子立马就借了架子车来搬砖。
谁知还没搬上两块,就有另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抢砖了。
“凭什么你们说要就要!先来后到,这砖已经被俺家定下了。”
张会产张开手拦在砖堆前,媳妇、孩子和家里老太太则护着架子车不让人动。
“呵,凭什么?”
一个膘肥体胖梳着三七分油头的男人,拍拍裤腰,嚣张道:“谁不知道我钱大海要盖新房娶媳妇,这阵子这窑里出的青砖都得归我,懂不懂规矩!”
“胡说,你们没给队里申请,这砖就是先到先得,我们先买了一部分,你们买余下的就成,做什么跟我们抢!”
穿着寒酸补丁棉布衫身形干瘦的张会产,在膀大腰圆一身的确良的钱大海跟前,完全不占气势。
钱大海态度蛮横,身后跟着一伙推着架子车等拉砖的人,他手一挥,那伙人就想直接动手抢砖。
张家老太太佝偻着细瘦的身子拦在架子车跟前。
“这是俺家修屋子用的啊!花了钱的!不能抢啊!”
砖窑里上工的花沟村人,见状上前帮忙,“别动手!”
钱大海却轻易推开张会产,一脚踩上砖堆,甩头扯下墨镜,拿镜腿点点脚下。
“说起来,老子还没找你们事呢,前几天出的那几千块砖,都拿哪儿去了?赶紧给老子送回来!耽误了老子起房子,老子弄死你们花沟——”
他话音未落,一块断砖精准飞砸到了他的骚包皮鞋上。
“弄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