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卑劣的科学家(中)(1 / 1)

老头的突然出现,吓了丁宣一跳。

丁宣有些凌乱了,说好的科学家,怎么到地府之后就这么不科学了。

他可是之前问白溪双了,没有人可以在地府办公大楼和阳间有需要被接引的鬼周围以外的区域瞬移的。

科学的对立面到底是什么呀?科学家都这么不懂地府规矩了。

“你是怎么……瞬移的?”

赵德才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一个老头的模样,但配一头银发,身体挺的笔直,显得精神矍铄。下意识的做出弹自己西服领子灰的动作。

“哦哦,瞬移吗?很简单的事啦!年轻人想要学吗?我教你呀!”赵德才慈祥的笑着,来就答应丁宣教他。

“你等等,我想先知道一下你是如何瞬移到这里的?”丁宣倒不是非要向眼前这老头学瞬移,毕竟这是白无常的能力,对于有观世的他来说暂时没有太大的用处。

但技多不压身,老头是如何瞬移到这里的,他非常好奇。往大了说,他其实打破了地府的规则,这一点尤为重要。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赵德才继续微笑着回答。

“老头,你拿过气的梗耍我?”丁宣本就谈不对眼前这个四十年前的公共知识分子有什么好感,现在他还拿这种东西消遣他,好歹他也是鬼差。

“没有,没有,我是真没耍大人的意思,实话实说,实话实说罢了。”赵德才看丁宣是真的生气了,赶忙摆手否认。

“真的是量子力学,我教大人也是有条件的,需要大人答应,不然我怎样都不会说的。”赵德才非常郑重的给丁宣说道。

“你先说条件。”

“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入梦的对象,百分百的信任我,相信我告诉他的每一件事。”

丁宣没想到这老头连入梦的事都知道,这更说明了老头背景,不过地府的神秘他还所知甚少,丁宣选择先无视这些问题。

摇了摇头,“我做不到,世界就没有百分百的事情。你一个学物理的就不知道这一点吗?何况,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要入梦的对象是黄心明吧?让他百分之百的相信你,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赵德才听了丁宣的话,好半天反应过来,话里带着笑意,“也对,也对,是老朽着了道了。那就进最大可能的让对方信任我吧!”

“这就是你的目标?对方信任你,你觉得就会得到功德收益吗?”丁宣问道。

“应该可以!我有这个自信。”老头看了看丁宣的表情,接着面色一苦,补了句“但是我觉得不会太多。”

这点丁宣倒是比较认同,这老头还挺有自知之明,“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你的那部分提成你不能要,确实太少了。”老头做了一个看去非常卑微,可怜,无助状。

“别太过分啊!”丁宣低吼道。

“你想想,在地府你将成为为数不多的可以瞬移到任意位置的鬼差,这是何等能力,据我所知白无常也就是在办公楼和阳间死人附近才能做到这一点。”老头引诱着丁宣,“为了区区几百甚至于几十的功德,不值得呀!”

老头绝对不是全知全能,至少他不知道他面前的鬼差,大抵是全地府最穷的一个,不然他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几十块钱不值得。

可聪明如丁宣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这老头既然说几百几十块钱不值得,为什么还在这和自己斤斤计较呢?

丁宣心中生出些许疑窦。

“我这几十年过的是真苦呀!你也看我的详情了,无妻无子,本就是孤苦之人。死后功德结算少的可怜,四十年啊!四十年!你知道我这四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行,行,行了,我不要了。”丁宣实在受不了赵德才的表演,他原本就对这个科学家感到很不爽,现在直接晋升为恶心了。

也不想和他过多的纠缠,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电脑拟好合同,约定项目目标为黄心明对赵德才产生巨大信任感,本项目所有支出由申请鬼负担,所有收益归地府所有。丁宣自愿放弃该项目提成,综合所有收益40%归地府所有,60%归赵德才。

合同里丁宣留了个心眼,他并不觉得黄心明最终会生出多少对赵德才的信任,所以不像李心童一样将合同约定的清晰准确。

“巨大”可是很主观的判定,标准也是模糊的,对于蚂蚁来说,一小块冰糖也是巨大的,对于大象来说,一块冰糖它就可能看都看不见。

赵德才浏览了一下这张简单的合同,签自己的名字,合同在火焰中生效。

签订合同或者契约是地府内日常操作,所以可以不受非办公时间的限制。

“你对黄心明回国后的生活了解吗?”丁宣问道。

“完全不了解,毕竟保密了嘛!谁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但我估计他应该是混的还不错的。”

“混的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至少是个受人尊重的科学家,还是最重要的那种。你可知道我们当时公派出国选拔有多严苛,他当时有多受那些老教授喜爱,从出国起,每隔半年就有一封信,发信的地方一般都是他的老家。但他和我分享过他的那些信,不是家里人的信,都是各个老师发来的隐晦的问候,关心,还有提点。”赵德才咬牙切齿的说着,生前死后,总共有七十多年了,嫉妒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丁宣看来看时间,按照地府的时间也就是晚10点,在阳间应该刚好是白天10点,正常人不会去睡觉的,但是联想到黄心明的年龄,大概也有近百岁左右。

年纪如此之大,精力难免不济,说不定也会白天睡觉,或眯一会儿。

丁宣认为有必要观世去看看,也不知道不允许办公,能力会不会被限制,那样的话只能等到第二天白天天亮班再办理了。

“你准备出多少功德?”丁宣问。

“我本身就很穷,出不了多……”赵德才又开始哭穷。

“打住,没钱我劝你直接回家。痛快的给个数。”丁宣不得不区别对待他的每一个客户,他这里又不做慈善,没成本的买卖,阳间少,阴间更少。

“5000可以,不能再多了。”赵德才似乎下了狠心一般,一咬牙说道。

“行,但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成。”丁宣再次做免责声明。

5000的成本差不多了,这种信任的感觉和内疚恐惧不同,信任的产生大部分时候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但如果有一定的基础还是很好处理的。

无论怎样,赵德才和黄心明还有最美好年纪十多年的交情。

“你先给我烧二十块钱,我先去构筑一个梦的基础。”丁宣其实要发动观世,他骗了赵德才。

一个人还是要尽可能多的有自己的底牌的,可能未来有一天,观世就是丁宣的底牌。

“是类似于给电脑配一个环境吗?”赵德才来了兴趣,凑到刚准备躺在搓澡床的丁宣面前问道。

“滚!”丁宣看着朝自己兴冲冲跑过来的老头,心想要不要把在屋里的白溪双叫来给自己护个法。

老头悻悻的退了回去。

“你别乱跑,你躺在另一张床,如果顺利的话咱们直接开始。”丁宣指着另一张床说道。

“我可是随时会醒的,要是我醒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另一张床,你就直接回家吧!”丁宣威胁到。

“知道了,知道了,好歹我也是个老科学家,知道尊重不。”赵德才小声嘀咕着。

丁宣没有理会赵德才德抗议,看着赵德才手中的二十纸钱化为飞灰,直接发动了技能。

观世!

丁宣出现在了一间特护病房中。特护病房是两个房间连在一起的,有病床的房间中躺着一位苍老的老人,年纪大概在九十岁左右。

靠窗的位置是沙发茶几,留以探病的人坐的位置。

另一边靠近内墙的地方放着可以支在床的小桌子,还有电脑,以及一个书柜,装的满满的书,物理学的书,封面大都写着……场的研究,……态的进展。

另一个房间中一个护士正在收拾医疗器具,旁边是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在向护士询问着床老者的情况。

“老师他怎么样了?”老人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小到只有他和护士能听到,丁宣只好走到他们之间去听二人的对话。

“黄老刚刚睡下,状况不是特别好,院里领导特别重视,每天都有单独的医生值班,主要负责黄老突发情况处置。”

丁宣听到护士说话,才注意到护士并不是常见的年轻护士,至少也要有三十多岁,看起来是一名有经验的护士。

那名提问的老人听到护士的回答,沉默半晌,然后缓缓的开口道:“嗯嗯,老师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老人说着从自己背的皮质单肩挎包中,拿出一本相册,递给护士,轻声的嘱托护士,“这是老师放在办公室的相册,我次来,他叮嘱我,让我去取来的,你等老师醒来,告诉他并给他放好就行了。”

护士放下自己手中正在整理的医疗器具,拿起相册,走进里屋,放到了电脑,随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回刚刚那屋。

老人看着护士回来,朝她轻轻点头,“既然老师睡了,我就不打扰了,你注意尽可能不要让老师看电脑工作了,让老师休息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老师。”

老人缓缓离去,护士继续整理着医疗器具。

丁宣想去翻看一下那本相册,但他的观世并非拥有身体,所有的事物他都无法真正的触摸到,因此只得作罢。

回到办公大厅,丁宣呆呆地看着天棚发呆,他在思考这个项目要怎么实施,好像知道一点东西,但其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呀!赵德才这老头给的资料都是自己的情况,哪有适合建立梦境的内容。

看来只能先试一试黄心明现在对赵德才的态度了。

“喂,再烧五十块钱的,一块钱一分钟。你等下就演你之前所提交详情的自己,把我的声音和形象再梦境中隐掉,把黄心明固定放在我旁边。每一段的时间把控在十二三分钟,我让你加钱就加钱,不加就等着梦境结束。明白了吗?”丁宣说道。

“这么随意好吗?那可是真烧钱啊!”赵德才对丁宣德方案提出了质疑。

“走好,不送。”丁宣对眼前这个老头,越来越厌恶,话太多了。他能明显德从对方身感受到甲方对待乙方的态度。

请你帮忙办事,自己没个想法,还总觉的你要坑他钱。

真把自己当甲方了?不愿意,老子还有十个亿客户等着呢!

被资本主义荼毒的科学家,是真够卑劣的。

“已经烧了,已经烧了!”赵德才又换一副笑脸,指着空中飘散德飞灰,乖乖德再次躺下。

丁宣躺下顺势发动造梦。

黄心明知道这里应该是梦,但他不忍心打破这个梦。

“德才,和我一起回国吧!”

黄心明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他无数次的梦回那个房间,他能清晰的记起那天赵德才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尤其是赵德才被烟烫伤的那一下,他知道赵德才的心中是犹豫的,是痛苦的,但他就是想不明白赵德才是为什么改变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会在赵德才的身应验吗?

在帐篷外风沙呼啸的塞外隔壁,在盖着两三层棉被依然觉得寒冷的窑洞,在如今翻天覆地、日新月异的大都市,黄心明都做过这个梦,他不曾动摇过自己的选择。

他对赵德才的态度也一直是变化的,但时间会让一个人成熟,也会让一个人习惯。黄心明做这个梦太多次了,所以他现在是完全没有表情的。

黄心明站在那里,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赵德才制造的梦境。年轻时的黄心明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丁宣却一直看着真的黄心明,他需要判断黄心明的反应。

黄心明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没有表情和动作变化。

丁宣知道事情难办了,但他也不急。无论是心理咨询还是造梦,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耐心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是丁宣的经验。

梦境发展到第二段,赵德才被实验所的同事称为“卑劣的杂役”,黄心明终于有了反应。

黄心明眉头锁起,太阳穴的青色血管都渐渐浮现出来,握紧的双拳,颤抖的双肩。

四十五岁的赵德才看来是给黄心明气的不轻。

可即使这样黄心明也没说话。

等到赵德才吃牛排的那段,黄心明反而情绪平复了下来,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也许处在那段历史中的人并没有后世旁观者的愤慨。

这可能是因为我们距离太远不能了解历史的全貌,也可能是我们所看到的历史,只是历史中某些晦暗角落里,隐藏的卑劣之人,绞尽脑汁编撰的,能最广泛吸引人们去讨论传播的故事。

黄心明潜意识里仿佛有一种对赵德才的关心,丁宣这关心是没道理的。

难道这个项目有戏?

五十五岁,赵德才在物理研究的失败并未让黄心明感到一丝喜悦,至少丁宣能看到的黄心明脸的表情没有欢愉,反而有一层难以名状的悲伤。

黄心明注视着赵德才的放纵,喝酒,吃牛排,依旧无动于衷。直到赵德才叫来了侍者,写下了那张“你不要太羡慕我!”的纸巾。

赵心明紧盯着赵德才所有的动作,身体止不住的想要前倾,似乎想要前近距离的观看。

可是他做不到真正的前倾,因为他整个人是被赵德才限制住的。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丁宣注意到黄心明的双眸逐渐泛起雾气,两颗眼泪顺着双颊滑落。

这样的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功勋卓著,见过大风大浪,活过将近一个世纪的老人身。

梦境空间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这不是烧纸钱的作用消退了,功德用光时,梦境失去维持不会波动这么巨大。

丁宣也懵了。

“怎么回事儿?”

这是黄心明要醒了吗?

下一刻他知道不是黄心明要醒了,而是黄心明意识到了:这不是自己做的梦,而是鬼魂构造的梦。

此刻的黄心明,正目不斜视的看着丁宣的脸,丁宣可以肯定黄心明是在看他,而不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因为他从黄心明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