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1 / 1)

当乌云散去 葵余 1972 字 2022-03-12

宴席结束,一群人陆陆续续回家,江主任拉着方岑在门口说话,大概是真觉得这个小姑娘不错,等几个院里领导过来,竟开始介绍起来,都是赞赏的话,听得方岑脸又红又热,颇不好意思。

许知行去拿车,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他按了喇叭,她听见,终于寻着个好借口,连忙告辞逃也似地跳上车。

没想到她这边关了车门,许知行却下了车。

他把手里的会议记录交给科主任,其中一位妇产科的护士长推推眼镜,显然不明所以,看了看方岑,又看了看许知行,问道,“知行,这是?女朋友?”

许知行脸上挂笑,清清嗓子,“还不是。”

护士长意味深长地应了个哦,难怪今晚路晋他们几个说到相亲局的时候,他表现不出任何的兴趣,看来是不需要了。

“这个小姑娘我知道,心内科正在规培那个嘛,实习也是在我们医院,我见过几次,人不错,挺聪明上进的。”

“性格也好,就是不喜欢被人夸奖。”有人补充道。

众人想起来刚刚那张脸色绯红的小脸,都是慈眉善目地笑笑。

许知行笑着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等大家说完,才真诚谦虚地说,“谢谢。她年纪小,刚毕业还有很多需要老师们指导的地方。”

众人一愣,望着那抹告辞离开的身影,不解,不是夸的人家吗?你谢个什么劲啊……

上了车,许知行忽然兴起想逗逗她,明知故问,“你刚刚跑什么呢?后面有狼要追你?”

“……没有。”她愣愣地笑两下,还挺羞人答答的。

她很小就跟着爷爷生活,老人家年轻时候在镇上的中学教书,教得好脾气也大,到老了还是板着一张脸。

方岑记得,每回她犯了错或者学习退步了,爷爷总会扯着竹鞭子狠狠抽她,可在外面受了奖励,兴高采烈回家,爷爷只是轻描淡写嗯一声便没有下文了。所以她从小到大没怎么被人夸过,到现在一听到这些就极其不自然。

南城旧区有点远,许知行送她到楼下时,已近十点。

居民楼里大把灯火已灭,夜空里倒是亮着弯明月,透出几缕清幽的光。

她开了车门跳下去,来来回回道了几声谢。

许知行看着她笑,懒懒地“嗯”一声,有些戏谑的意味,“有多感谢?这么冷的天,也要站在风口舍不得走?”

她脸腾地一热,车里暖气开的足,热气散出来层层卷在身上。

“风大,快回去吧。”他笑意未减,温温和和说。

“那……许老师再见。”

说完疾奔上楼。

身后的车打着双闪,照着泥泞昏黑的路,似无垠深海,一柱灯塔亮得坚定。

方岑合上门,默了几秒又打开,许知行已经倒了车头,正驱车驶出路口。

募地想起晚上罗主任那句话。她呆站了许久,车影已无处觅寻,有些怔忡,又几许道不明的小情绪。

这个人有喜欢的人了。她忽地想。

这感觉有点微妙,就像是时常路过的那个街角,服装店的橱窗里挂着件华美精致的衣裙,明知买不起,也从未想过拥有,路过却总要瞄上两眼,而后猛然一天,它已有了新的主人,要至新的去处。

周一一早,方岑跟着许知行进进出出病房好几趟,昨晚有个大爷突发心脏骤停,老人年过八十,膝下儿女众多,这会儿皆是围着病床一脸忧虑。

罗主任赶到的时候,许知行哑着嗓子跟他汇报病人各项指标,他昨晚忙了一个通宵,等忙完手上的事坐在办公室里,才发觉喉咙干得像裂开的贫瘠之地,头也涨得难受。

方岑跟在他身边前后脚进办公室,见状从饮水机旁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过去。

许知行揉了揉太阳穴,看见眼前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没抬头,依旧哑着声音,“谢谢。”

看来是真病了,她心里嘀咕一句,想到上回爷爷硬要让她带来的老偏方,默默犹豫一会儿,没想明白,给还是不给?

周一惯例大查房,又接了两个会诊,一上午,方岑尽跟着罗主任上上下下奔忙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十二点早过,科里大半人还在,各忙各的,除了进出脚步声,再少听见别的。

方岑不自主敛了半分呼吸声,一掐指头,初来乍到的小萌新,实在不敢先走,像模像样的又往桌前坐下,开始写病历。

等了好半天,人差不多走完了,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腾一声站起身,却不想最角落那个位置上还坐着许知行。

面前电脑已经关了,桌上铺着几份资料,他右手肘压在上面,伏着脸前额枕上去。

这一声动静挺响,他却似未闻,仍一动未动。

方岑四下又看了一眼,真是没别人了。

到底不放心,边走过去边轻声喊他,“许老师?”

没应。

她心里有个可怕的一幕闪过,心跳都跟着乱了,又喊一遍,“许老师?”声音微不可遏的有些抖。

这回好在是应了,很轻一声“嗯”,迟缓地抬了个头,继而又沉下去。

方岑站他一侧,窗外光照充足,亮堂堂晒进来,往他脸上一瞧,半片微红。

她想也没想地伸手去摸,传上指尖的是滚烫的触感。

怎么烧成这样了?

她轻晃醒他,半俯下身,低吟,“许老师,别睡了,我陪您去急诊科看看吧。”

“嗯?”他喉咙里似早已干裂,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地,“去哪儿?”

“带您下楼,去急诊科看看。”

“嗯。”话毕却没动作。

方岑:“……”

真怕他病出个好歹,心下一横,索性撑起他的肩膀,把他手臂绕在自己肩上,还好不远,背他去好了。

可问题就在于,许知行比她高了太多,她使劲全身解数也难撑起他的重量,一步都难走,怎么下楼?

就这么折腾了两下,他倒是清醒不少。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扯了个很轻又无奈的笑,“没事,你扶我一下就行。”

方岑不疑有他,连忙点头,奈何还是这身高差,等于是只牵了他手,还是靠他自己。

这个点,输液室里颇为安静,远近只有三两个人,正阖着眼小憩。

方岑举着许知行的输液架,两个人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他身高腿长,输液室里的椅子又都挨得近,只能委屈曲着腿,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椅背上。

方岑看他眉头轻皱,眼合上,没敢有半分松懈,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几分钟后,终于是舒缓不少。

她在他睁眼的一瞬,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脸红地忙别开脸。

许知行笑笑,问她,“还没吃饭,饿了吗?”

还真是忘了……

刚刚没觉得,被他一问,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似又爬上来。

她点点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两点了。

“食堂早关门了,外面的饭馆也不知道人家还在不在开。”他顿了几秒,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餐卡递给她,“去职工餐厅吧,那里有间小超市,让店员热两盒速热盒饭。”

方岑应了声“好”。没接他手里的餐卡,起身时又看了一遍药水,还剩大半瓶,够她跑一趟的。

许知行看她,苦笑道,“慢慢来,怎么说我自己也是医生,这里不用你盯着。”也不再解释,直接把餐卡塞到她大衣口袋里,“快去吧,我也饿了。”

这小超市方岑之前没来过,她的餐卡和实习生的一起制备,还没下发,入职这些日子,只偶尔跟着姜淼来过食堂一两次。

进门时,收营员小姑娘正在打盹,她买了两盒饭,对方帮她热好,转身就往刷卡机上按了几个键。

那一串数字,她瞥了一眼,腹诽,真是贵得令人咋舌。

方岑手往口袋里一模,那四四方方质硬的餐卡就揣在兜里,烫手似的,她连忙掏出手机,划开付款码。

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花他的钱。

“抱歉这里不能手机支付的。”小姑娘友好地指了指刷卡机给她看,“只能刷本院的餐卡。”

不仅贵,支付方式也单调古板。

她恍惚地点点头,还是掏出餐卡刷了。

回去时,许知行倒是换了个较宽敞些的位置,输液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打了针的左手放在大腿上,右手勾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脸专注。

她提着盒饭悄声走过去,先推给他一盒,又郑而重之地把餐卡夹在上边。

他煞有介事地用下巴点点自己的左手,闷声笑,“还得麻烦你帮我拆开。”

两个人吃完差不多两点半了,许知行下午休息,方岑却要上班。

走之前护士过来换了瓶新的药水,统共四瓶,挂完估摸着也要五点了。

她来回盯着那点滴的速度几秒,默默又算了下时间,他一道目光拂过来,好整以暇地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这么不放心我?”

她一愣,“…没…是…”

“您是我老师。”这声解释细如蚊蝇。

“小毛病,我保证你明天看到我还是活蹦乱跳的。”他终于不再逗她,“回去吧,罗主任管人严厉,别迟到了。”

末了,看她提起书包,又想到什么,交代道,“下了班回来这里,我送你回去。”

她一怔,又听他说,“有要紧事找你,路上说。”很公事公办的语气。

“噢,好。”她应下。

等人走远了,许知行才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那边很快接起来,听筒里方主任的声音中气十足,“小许啊,你放心吧,事儿我给你办好了,到时候你找个空,跟我说一声,直接带人过来就行。”

许知行笑了笑,“那麻烦您了方姨,改天我请您吃顿饭吧。”

“甭客气,”方主任也笑,打趣他,“你小子就是嘴巴严实,算了,我也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