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砚怎么不老的呀!
宋瑾砚指腹摩挲瓷杯,视线定定落于她面上,被逗笑了:“是吗?”
少女弯着眼,捧腮看他。因喝了果子酒的缘故,雪腮染粉,肤若凝脂:“是呀。”
宋瑾砚眸色变深,微晃神。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牵着白色裙边,站在宋家角落的瘦弱女孩。
那年,她格格不入,会警觉地竖起所有尖刺。
只是一个恍惚的功夫,便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平静的茶面,突然荡起一圈圈涟漪。
宋瑾砚低头喝茶:“夭夭也长大了。”
明荔朝他比出两根手指,“我二十啦。”
“二十啊,”宋瑾砚轻念,“那到年纪了。”
“什么年纪?”
“嫁过来的年纪。”
明荔差点呛到,为男人惊雷般轻描淡写的话语:“两家联姻的事,已经提上日程。”
明荔笑意收敛。宋瑾砚的话,再次提醒了她的立场。
宋瑾砚:“得偿所愿。”
口中的酒泛起绵密的涩,明荔笑着重复:“是啊,得偿所愿。”
宋瑾砚看她良久,低头执起筷子:“吃吧。”
夜色转深。
宜城的夜晚浓稠如墨,黑色商务车行驶在马路。
冯特助替宋瑾砚主持完饭局,暂领了司机职务。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靠在窗边,因多饮了些酒,睡得晕乎乎的女孩。
作为宋瑾砚十年特助,他当然认识这位小祖宗。
那些年,boss可是为她,既当爹又当妈。
而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
“宋叔叔。”
“嗯。”
“宋叔叔。”
“嗯。”
“呜呜呜…”女孩突然哭泣,“我头好晕呀。”
“快到了。”
“我们去哪儿啊…”
“送你回家。”
“可是,”明荔脑子仿佛生了锈,迟钝道:“我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宋瑾砚温声低语:“那就等会再想。”
“噢。”
没安静几秒,宋瑾砚的衣袖被莹白手指勾住,他略低眼。
明荔蹬了高跟鞋,屈膝跪坐着,红色裙摆铺落,如靡丽的花瓣。她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宋叔叔…”
他不厌其烦:“嗯。”
明荔终于问出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有没有生过我的气?我以前…”
她突然顿住。
十几岁的自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扬言“立场不同不相为谋”,自以为是地拉开距离。
他素来是忙的,他不露面,她便再也见不到他。
一直到今天。
宋瑾砚表情不变:“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明荔愣着,她向来读不透他的心思。
读不懂就不读了!
她突然上前,细白手指一把扯住男人领带:“我不管该不该,反正你不许生我气,不许不和我说话!”
前排冯特助简直要惊呆了,他缩了缩头,心中则在哀嚎——
小祖宗啊!你知道你在扯谁的领带吗!你真以为boss脾气那么好啊!!
下一秒。
一声轻而缓的叹息,宋瑾砚握住明荔手指,沉嗓:“松一点。”
明荔装作听不见:“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宋叔叔不能和我计较的。”
她用她惯会的撒娇样式晃动领带:“好不好嘛。”
宋瑾砚安静看她。
她在宋成睿面前也这样吗?又娇又横,能把人勾疯。
因着男人久久不说话,明荔心中发凉,脸色也慢慢变白,垂下手,放在身两侧。
“耐心就这么点儿?”宋瑾砚微凉指骨压在她后脑,抬起她脸。两人对视,他眸似压着无边的雾,看不分明,“我怎会真的与你置气?”
明荔愣了几秒,突然,眉开眼笑。往座椅一靠,不自觉晃动小腿,足腕上银铃欢快响动,“我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
宋瑾砚目光跟随着,落于她莹白裸露的足。突然,将手边的西装抛过去,挡住。
明荔不明所以。
男人却已经侧脸,他滚动喉结,声音有些哑:“头晕就再睡会。”
明荔点点头。
她懒懒靠着,看着窗外移动的夜色,眼神凝固,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什么——
明荔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惊道:“宋叔叔,我今晚十点的航班!”
宋瑾砚看了眼腕表,平静提醒:“已经九点半了。”
“那怎么办?”明荔慌了神,“成睿哥哥会接我…”
“从宜城回京,走高速两个半小时。”
“那你能…”
“我不能。”宋瑾砚面色有些淡。
明荔一愣。
宋瑾砚目视前方:“你该问冯特助。”
冯特助:“……”
好家伙,自己拒绝不了,就把锅推给他?
少女扒着椅背,探头过来,嗓音动听:“冯哥哥。”
“…可以。”
宋瑾砚似笑非笑:“看来冯特助精力不错。”
冯特助:“……”
他也拒绝不了啊!
明荔解决燃眉之急,笑眯眯谢过冯特助,安心靠着:“我睡了。”
轿车平稳行驶,少女靠着窗呼吸绵长。
宋瑾砚视线垂落。
手机显示有最新的邮件。郑鸣做事还算细心,《逐日》的每个镜头和创意都会及时上报沟通。
宋瑾砚长指缓动,一帧帧停顿。光影时明时暗,落于他眉眼。
马背上,少女意气风发,明艳不可方物。
他侧头,目光如水般轻轻落于窗边的剪影,久久未动。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明荔也从车座被惊醒,下意识从包中摸出手机。
屏幕上,来电人显示:[成睿哥哥]。
她迷蒙的眼渐渐清明,变亮。
刚要接听,突然想到什么,抬眸望向宋瑾砚。
可惜,车内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表情:“宋叔叔,我…”
“接。”男人言简意赅,甚至显得冷淡。
明荔低头接通电话。
宋成睿那头不算安静,隐约有人声。
不等明荔说话,他开门见山:“夭夭,你刚下飞机?”
“我…”
还未说完,那头已经说话,是一贯的清冷强势:“夭夭,抱歉。我今晚临时有事,于助理已经等在机场,他会送你回公寓。”
男声清晰,落于后车厢。他已经习惯明荔在他面前的温顺和乖巧,一如既往地安排好一切。
明荔眼中的光垂落。
心口像是破了个洞,一股股灌着寒凉的风,吹灭心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