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骗她说点什么呢?晴儿显然是一个富家小姐,否则老头子也不会巴巴地赖着给人家当师父,而富家大户都是有姓的……
“凝儿,你姓什么?”
凝儿摇头道:“凝儿、没有、姓……”
阿原眼珠一转,又问道:“那,晴儿的娘亲姓什么?”
“不知道……”
“有姓,但是你不知道,是么?”
“应该,是的……”
阿原满意地点点头,凝儿显然不是晴儿的亲妹妹,虽然她们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儿,但长得一点都不像。以阿原能想到的比喻来说,晴儿像红润的苹果,而凝儿则像是一颗晶莹的葡萄……
这么看,凝儿应该是书中常有的“侍女”、“丫鬟”一类的女孩,专门负责照顾小姐衣食起居的——不过故事里这类女孩都是麻利干练、伶牙俐齿的,和眼前这位实在相差太远。
自从小小由怕生变成恨不能黏在他身上之后,阿原很久没品尝过这种乐趣了。如今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放过,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停地问。
一来二去,阿原就摸到了门道——只要问得快让她来不及想,并且不提到晴儿,凝儿都会认真回答。
于是阿原抖擞精神,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变着花地问,根本不容她思考。
凝儿偏偏每个问题都要认真回答,几下就被绕晕了,只能问什么答什么,完全任人宰割。
阿原把能想到的问了个遍,可惜凝儿不谙世事,每天只和晴儿在一起,很少出门。从一堆“不知道”和“不能说”里,只问出她们住在落云城,乃是云初国的国都,剩下的一概不知。
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阿原的乐趣,是看这个呆萌的小女孩皱着眉,认真地回答他每个问题,时而困惑,时而窘迫……
如此追问了一个多时辰,连阿原都有些不忍了,眼看日已过午,便道:“凝儿,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要是没有,咱们就回去吧。”
“不、不能回去!”凝儿突然紧张起来,站直了身子堵在门口,像是生怕阿原夺门而逃。
阿原讶然道:“为什么不能回去?”
凝儿虽然看起来有点心虚,但还是坚定地说道:“天黑、之前、不能回去……”
“嗯?”阿原立刻拉长了脸,“谁说的?老头子、你们那个‘先生’?”
“不、不是……”
“那就是晴儿了?”
凝儿很是窘迫,却还是勉强答道:“不、不能说……”
阿原步步逼近,沉声道:“这里面肯定有鬼,我得回去看看!”
凝儿瞪大了眼睛,紧紧抱着裘衣,身子微颤,似乎阿原每走近一步,都是巨大的压迫。她本能地想要夺门而逃,却不知为了什么咬牙坚持着,一步也不肯退让。
眼看阿原一步步走到面前,凝儿也由颤抖变成了战栗,软软地坐在了地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把脸转到一旁闭着眼,似乎都要哭出来了,却还是紧紧倚着门。
阿原一时哭笑不得,既有些不忍,又忍不住想继续捉弄她,略想了一下,便笑道:“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好,你陪我玩个游戏,我就不急着回去,怎么样?”
凝儿扭过头来,珠帘般的头发下只露出一只眼睛,“什、什么、游戏?……”
“很简单,我和小小常玩的。就是睁大了眼睛互相看,谁先眨眼睛谁就输——输的人就要认罚,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怎么样?”
凝儿浑身一僵,目光落在一旁,有点魂不守舍。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阿原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一抡胳臂,将手抵在门上,恶狠狠地低下头,紧盯着凝儿的眼睛。
凝儿吓得哎呀一声,忙用裘衣挡住脸。她侧坐在地上,挣扎了许久,这才咬着牙转过头来,迎上了阿原的视线。
与小小乌黑明亮的眸子不同,凝儿的瞳仁是褐色的,瞳光黯淡,仿佛蒙上了层层轻纱,让人无法探知被隐匿在深处的色彩。
如果说小小的眼睛有如一眼清泉,清澈见底,如镜如玉,那凝儿的目光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虚乎缥缈,如影如痕。
“对、不、起……”只听凝儿忽然喃喃一语。
阿原霎时只觉心头一紧,头痛欲裂。眼前天旋地转,像是整个魂儿被提了起来,飞入了那凝视的眼眸之中……
…………
青山绿水之间,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小女孩,脚边还跟着一只火红的狐狸,正艰难地向上攀爬……
…………
一个少年站在房顶,带着顽皮的笑容,用弹弓瞄着一只惊惶地四处扑腾的大白鹅。一个猎户打扮的老人气急败坏地四处找梯子,不过,好像怎么也找不到……
…………
一个男孩把几本厚厚的书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叫道:“我才不要看这些破书呢!我要出去玩!我要到天上去飞!”
一个青年弯下腰来,把书一本本捡起,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望向那孩子的目光,依然那么温和……
…………
青峰之上,云雾缭绕,一个长须道人踏云而下,将一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孩子交到一个青年道人手上,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是他……”
…………
一个孩子躺在一座满溢着七彩流光的光阵之中,清澈的眼瞳之中没有一丝神采,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他的手指被割开了一个口子,一滴一滴的鲜血流进光阵之中。这一幕,永不停歇……
…………
一个婴儿哭啼着,柔嫩的小手,拍打着一位老人的脸。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的,眼中满是迷茫和伤感,却还是微笑着,轻轻地抚摸着那婴儿的小脸……
…………
我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白玉阶上。
为什么头疼得如此厉害?……我是谁?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远处是浩瀚的天河,璀璨的星斗,这玉阶悬于天地之间,上下两端都隐入茫茫云海,不知通向何处。
这儿不是我的住处,那里到处是庭台水榭,玉栏金墙。那儿温和无风,有春山之泽,清水之泉。无论何时,总有仙乐鸣奏,百花竞放,飞鸟舞而百兽戏……
我要回去,却不知该往哪走。
上?还是下?
手边倒着一个白玉瓶儿,玉液琼浆浸湿了我的衣袖。我懒懒地爬起来,嗅了嗅袖口的酒香,缓缓走下玉阶……
玉阶的尽头是一片白光。穿越那白光,出现在眼前的是如洗的蓝天,悠悠的白云。
蓝天白云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青青碧草之中,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微风吹过,茫茫的草海卷起一阵阵波浪,从天边一直涌到脚下,带来百花的芬芳和阵阵清爽。
这天地的正中是一棵大树,如伞的树冠下,一个少女静静地睡着,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风吹到她的身旁便停住,像是生怕惊扰到她的梦一般,只把片片花瓣洒落在她身上……
我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少女,凝视着她那安详的睡容,不知为何,无数情感突然涌向胸口。
我不知那情感是什么,可是它却如此强烈。强烈得,像要撕开我的胸膛。
我顾不上胸口的疼痛,拼命地咬着牙,挪动着脚步,只想走到她面前,为她拂去落在脸上的花瓣……
突然间,一声大喝,震碎了整个世界——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