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穿黑色长袍的男人背对门口站着,衣袍上银线蝠纹耀眼细密,他站的那面墙上,陈年血迹从石缝中慢慢渗入,渗得太深,凝成深褐色纹路,远远看去,如人手心纠错细密掌纹。
来人走到黑袍男人身后,安静站着,还未说话,对方转过身,一拳擂了过来。
他打断陆曈:“如果有呢?”
裴云暎看着她,没吭声。
如此光明正大的袒护,对裴云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会令人误以为她是裴云暎的软肋,而将软肋暴露于敌人面前,是愚者所为。
裴云暎之所以紧张,或许以为那杯茶添了东西。
顿了一顿,陆曈才继续开口:“方才所见伤者,断腿在先,伤重在后,应为‘残疾者’,其身伤痕有烙铁、鞭刑、断指……”
他打量一下陆曈:“你怎么样?”
陆曈有一瞬间怔忪。
他面上带了点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蓄意报复?”
“真的?”
陆曈感到难以理解。
陆曈一怔。
“我看殿帅倒是坦然得很。”
她问:“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别的过节?”
但她却有些不解。
“下官不敢。”
“种种罪名,自然也与大人无关了。”
墙上,陈设火把的铜架外壁,一只苍鹰披云裂雾,爪毛吻血,在火光中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陆曈温声开口:“倘若严大人有什么要问询对方的,最好趁着眼下神智尚明时询问,否则时候晚了,就来不及了。”
“再者,”陆曈正视着他的眼睛,“我是因为殿帅缘故惹上这一身麻烦,又是为你说话才会出口威胁,殿帅怎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裴云暎转过身,唇角一勾:“不知严大人治的是哪一位,受的什么伤,不如请出来看看。”
林丹青撇了撇嘴,“可别小看男人的妒忌心和小心眼,那严大人如今都四十多了还不曾娶妻,外人都传说他是给先昭宁公夫人守节。”
“《刑统》中又说:凡年龄在七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有残疾、废疾、笃疾者,怀孕者,享有特权犯官,不得用刑拷问。刑具统一规定为‘杖’,背、腿、臀每次三十而止。”
裴云暎实在嚣张至极,此种境况,多少有些出格,他竟连遮也不遮掩一下,就算仗着圣眷龙恩,也实在太过张狂。
“殿帅年轻气盛,但锋芒毕露未必是好,有时也需收敛。”
严胥死死盯着她,目露波澜。
陆曈想了想,道:“其实那杯茶里没毒。”
裴云暎这话说得微妙,三番几次为她撑腰,看起来还极为认真,总不能风月流言听多了就假戏真做,亦或者是发现少时苏南破庙的救命之恩,这人就态度变了。
见陆曈仍是不明白,林丹青盘腿坐在床上,细细讲与她听:“枢密院与殿前司,一个掌握调兵权,一个掌握统兵权。枢密院有权无兵,殿前司有兵无权,相互制衡,你想,一山不容二虎,两相见面,自然眼红,给对方下点绊子也是常有的事。”
“日后如果再有可疑的人找你,你就先让人去殿前司寻我,若不在,找萧副使也是一样。”
“没怎么样。”陆曈答:“只是去给暗室里的人治了个伤,他请我坐下喝茶,还没喝就被你摔了杯子。”
想到刚才他在严胥面前摔杯子的动作,陆曈心中一叹。
她注视着桌案前的人,淡淡一笑。
这话问得暧昧,陆曈眉头一皱,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裴云暎道:“债务关系。”
过了一会儿,严胥才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话说完了,四周落针可闻。
从严胥的官邸出来,一路上,裴云暎很是沉默。
他抬眸,语气意味深长。
陆曈淡道:“殿帅也知道我将《梁朝律》背得很熟,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用岂不是亏了?”
陆曈看向他。
严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
“你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问题上执着,默了一会儿,陆曈才接着道:“有毒也没关系,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百毒不侵。”
他盯着陆曈:“你怎么样?”
“是,很忌惮。”他没好气道,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陆曈:“不过你倒是胆子很大啊。”
拳风将纹丝不动的火苗带得晃了一晃。
门口的护卫听见屋中动静,望着陆瞳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已在这个关头,陆曈还敢如此回敬。
就在这一片紧绷中,陆曈骤然开口。
能做裴云暎对手的,也绝非普通人。
她话说得温和,仿佛真为病者贴心着想的好医者,严胥脸色一变:“你在威胁本官?”
“严大人。”
陆曈仍微微笑着,平静地说:“《梁朝律》中,严禁私设公堂不请旨,非法刑讯,无故监禁。”
严胥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有些刺耳,“那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他目光瞥过桌上银色长刀,长刀尚未出鞘,刀鞘银光流转,冷意森森。“想动手?”
林丹青想了想,认真与陆曈分析,“咱们刚刚是从感情方面出发,严胥看不顺眼裴云暎。咱们从别的地方分析分析,也是一样嘛。”
“爱而不得多年,心上人还死了,可不就容易变态么,心态扭曲也是寻常。这种事,话本子里写得多了。”
窗外日光灿然明媚,屋中安静得可怕。
她问:“你呢?”
裴云暎挡在自己身前,身影遮挡大半严胥的视线,使得对方那道阴冷的目光无法落在自己身上,如一道安全屏障。
陆瞳语气平淡。
裴云暎面露讽刺:“知道严大人老了,也不必一直提醒。”
“不是啊。”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他对青枫示意,又道,“晚点再来找你。”
“老师。”他说。
帅不过三秒的小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