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

陈澄颇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的围巾，然后手指顿了顿，片刻又自暴自弃般裹上了。

陶陶其实没看懂她的动作，但还是开口问：“姐，你是冷吗？”……还是热？

陈澄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当面撞衫觉得尴尬，况且那女人长得尚且还算不错，撞衫谁丑谁尴尬的定理显然不能用在这儿。但看那个女人穿得薄又感同身受有点冷。

总之很矛盾。

但这话让她怎么说？

于是她顿了几秒，在陶陶期待的目光里，干巴巴地回了句：“……冷。”

“姐，你早说啊！”

陶陶没再问，忙不迭地从她自己的包里掏了片暖宝宝，撕开递给她。

陈澄：……

她是一点都没怀疑。她姐一向怕冷，平时恨不得懒洋洋偎在暖气房不肯出来。就算出门，也是像今天这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连眼睛都不想露出来。

她伸出手探了探，果不其然，指尖一片冰凉。

因为今天又要跑活动，免不了会穿得单薄，她随身包里塞了一堆暖宝宝以防万一。

于是又从包里掏了一片撕开递给她。

给她塞完暖宝宝，陶陶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打了个草稿，犹豫开口：“姐，那个围巾……”

那围巾是陈澄的一个粉丝设计的，上个月开团公开售卖，当时还是她开着小号偷偷潜进群帮陈澄买了一条。

只是她记得当时只有一种款式，就是陈澄现在戴着的这条，没听说还有另一种款式啊？

但那个女人手里的那条，陶陶也看得真切，的确跟陈澄这条很像。

不是同款，那就是盗版啊。

她有些疑惑，顺口也就问出来了。

但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回答。

她便转头看去，却见陈澄唇边噙着笑意，但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懒洋洋地盯着前方。

陶陶又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余光往外一扫，那立着一个女人身影。

纵使刚才被那个陌生女人吓过一次，这回也着实让陶陶的心肝颤了颤。

她先看了看显示屏，的确是八楼没错。

她又回头仔细看，果然——不太好的预感成真了。

那女人身量很高，穿了红色的长裙，裙摆很长飘飘摇摇的。长裙外还套了件白衬衫，松松垮垮不大合身的样子，露着白皙的肌肤。十足美艳，又带着点模特这行特有的冷淡气质，像是古代那种美女妖精蛇。

这下不止是陈澄，就连陶陶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冷，下意识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美女妖精蛇抱着臂冷嗤了一声，那眼神落在陈澄身上是明晃晃的敌意。

陶陶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她只能用几个字概括：不是好人。

她慌了一下，但下意识挡住了她看陈澄的目光。

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移开了目光，眼珠幽幽地盯了陶陶一眼。盯得陶陶汗毛倒竖，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眼睛跟陈澄很像，从形状到瞳色，单看上半张脸，几乎就是一个翻版的陈澄。

但又有点不同，陈澄平时有点毒舌，爱逗她，但眼睛从来都是有点笑意的。

陶陶从来没想到自家姐姐的眼睛长在别人脸上能这么吓人。

好在很快那女人移开了目光。

这点念头消散，陶陶脑海里又浮起一个不太相干的念头。

不是说，庄淳是整容脸吗？

她顺着想起一些传闻。

当年陈澄和庄淳同为野望娱乐的签约艺人，但那时陈澄已经凭借作品已经拿了两座影后奖杯，是名副其实的野望一姐。而庄淳模特出身，只是刚刚签约野望，十八线开外。两人之间几乎差了一个银河系那么大。

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庄淳的资源像是坐了火箭一飞冲天，大大小小的通告被塞满，连最后跨年的那部大班底贺岁电影给了庄淳。被喂了一年资源，庄淳顺利成了一名红黑参半的二线。

而身为野望一姐的陈澄，反倒是几乎没什么资源，当年只上了一部小众文艺片。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陶陶也不知道。

网传说法是是陈澄不满意分成合约，想要重新签约，野望为了打压陈澄才捧了庄淳。也有人说是陈澄合约到期，野望不愿意放人走，双方谈不拢才闹成这样。

当时在网上闹得风风雨雨，各种版本都有。

直到陈澄宣布成立了个人工作室，但依旧挂靠在野望娱乐名下，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有一件事确定无疑，她姐和这个庄淳绝对不对付。

念头又飘回来。

她想，这位庄淳真的是整容脸吗？

明明做起动作的时候挺自然的嘛，特别是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那个眼神，自然无比。看起来演技也不差啊，演蛇蝎女配简直是手到擒来啊。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差点外面夸下的海口。

——就庄淳那张整容脸，还演技好？她能笑着露出八颗牙都算整容医生手艺好功劳高，她能当场给庄淳磕一个。

……

咦。

毛骨悚然。

此刻，面前。

庄淳抱着胳膊，红唇微张：“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影后吗？不宣传你的电影，来我的地盘干吗？混不下去来我这讨饭？”表情还算正常，只是话里内容难掩阴阳怪气。

陈澄笑了笑，不动声色回应：“那到不至于，毕竟我现在的身价勉勉强强还够我吃饭。不过这两年都没看到你的作品，怎么，打算退圈啦？”

她笑容真挚，眼神温柔，看起来真的关心。但这句话跟刀子似的扎到庄淳心里。

庄淳的脸色唰一下难看起来，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谁不知道她自打出道以后，演的电影上一部扑一部，被业界戏称“票房毒奶”。

现在不是她不想拍，而是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导演外没人敢用她。

一线女明星说的好听，没作品没资历全靠粉丝硬撑。

陶陶刚想在心里呱唧呱唧鼓掌，心想不愧是她姐，扎刀子就往最痛的地方使劲。结果下一秒听见陈澄接着开口。

陈澄眼神怜爱，对庄淳的助理说：“我记得她挺喜欢吃烧烤的对吧？”

庄淳的助理愣了一下，没明白：“啊？……对。”

“那记得下次多帮她点几份烤脑花，”陈澄语气惋惜，“毕竟这么漂亮一张脸呢。”少个脑子多可惜。

助理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庄淳的脸当下就阴沉了起来。

她气急败坏，冷笑一声：“劝你不如早点看看自己手里的资源还剩几个，别资源没了，粉丝跑光了……”

陈澄回头：“我的粉丝会跑吗？”

被点到的陶陶立刻真心实意，母爱泛滥：“不可能！”

陈澄满意地点点头。

庄淳：……

陈澄绕过庄淳，带着陶陶进了公司。

……

庄淳看着陈澄进公司的身影，脸上神色变幻神色晦暗不明。

助理有点怵，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庄姐。”

“人走了吗？”

“走了，这位刚上楼的时候她坐另一个电梯走的。”她想了想，补上一句：“没碰上。”

“嗯。”

-

她们今天来公司主要是想谈有关下一部的剧本，陈澄前一段时间看中了一个剧本，整体挺不错的，很有爆火的潜力。

只是好巧不巧，这个剧本的版权在野望手里。

之前私下里接触过那个编剧，他挺有意向让陈澄来出演的。或者说，以陈澄现在的身价，能看上他的剧本属于是屈尊降贵了。

双方约好今天先初步聊一下前期的相关问题。

结果今天去，却扑了空。人不在公司。一句话没留，还放了鸽子。

陶陶连连感叹这人做事不地道！没有一点职业操守！

但她骂归骂，还是乖乖跟着陈澄出了公司。

走的时候没看见庄淳，这让陶陶舒了口气。

她有点怵庄淳。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她那双眼睛跟陈澄太像了。陶陶觉得自己再看几回，回去保不准得做噩梦。

但想到庄淳刚才被她姐气得脸都要变形了，陶陶又很是解气，回去的路上问：“姐，那谁是不是真整过容啊？”

“谁？庄淳？她眼睛整过。”

陶陶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心想，怪不得呢，其他地方看起来还挺自然的。就是眼睛那块太明显了，一看就是照着陈澄整的。

而且，明眼人能看出来平时她的风格也是在模仿陈澄。甚至野望当时给她的路线也是想要把她塑造成另一个“陈澄”。

有这样一个人，事无巨细地模仿着你，走你走过的路。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怎么了？”陈澄眼角眉梢尽是困意，窝在后座，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没，就感觉……挺恶心的。”陶陶沉默了一下，半晌憋出个词。

但这句评价说出口之后，陶陶突然感觉有点不合适，其实完全可以换个词比如没下限没底线……用这么个词形容一个女生还挺恶意的。

她心里自我批判了一番，但陈澄完全不知道，她已经窝在后座睡着了。

车窗外寒风凛冽，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陈澄的困意涌上，拥着毯子，意识最终落入一片混沌之中。

她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做一场噩梦，然后疲惫地惊醒。

但这回，她梦里只是闪过今天白天的一些片段，不太连续，走马观花似的。

梦里的最后一幕则是电梯里场景的延续——

那个陌生女人又轻笑起来，露出脸颊边的酒窝，还是那副浅淡禁欲的模样。只不过电梯门没关，那女人两步踏进了电梯。

画面一转，旁边的陶陶不见了，电梯里只剩两个人。

接着，那双好看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俯下身将嘴唇凑了过来，呼吸喷洒在她脖颈，气息炽热凌乱……又冗长。

还有点软。

梦里的陈澄不敢动，但又似乎有点享受。

这场梦应该算噩梦？还是春-梦？

陈澄模模糊糊地想，最终拢着毯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