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楶道:“此事王相公知道了。”
章越道:“我既光明正大地去,便没打算瞒着人。不过还请王相公放心,在君前奏对时,我不会与官家言一字不利于新法之言。”
章楶闻言欣然,章越是朝中公认的有德君子,他说过的话,作出的承诺都是能兑现的。
章越既说不会讲一个字不利于新法的话,那就真的不会讲。
章楶对此深信不疑,王安石也是相信的,如此自己回去后向王安石转述也可以交差。
章楶问道:“不知制夏之策上,越哥儿有什么高见?”
章越从袖中取出了一纸道:“这是我在熙河两年建言的十策,我的方略都在此中,你可以拿回去参详。”
章楶看了感叹心想,什么是明白人,章越这样的便是明白人。
难怪章越非王安石心腹出身,却能够获得节镇的权位,除了他个人能力出众外,更要紧的是他始终是个明白人,在不依附于宰相下,却又能良好地处理与宰相的关系。
如果不是个明白人,就算能力强到逆天,别人也不敢用你。
章楶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感到这一趟的差事办得着实太轻松了。
章楶亲自给章越斟酒,他心底对这位同族兄弟的佩服已是上升到了一个新层次。
章楶给章越斟酒后道:“越哥儿,以往我对你有不敬之处,你却不计较,还荐我至韩宣相幕下,今日我向你感谢也是赔罪。”
章越笑道:“我荐你给韩宣相也是唯才是举,不论亲疏的,若非知道楶哥儿你善于边事,我也不会引荐的。”
章楶叹道:“这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是说给就给的。”
“越哥儿心胸开阔,乃我所不及,他日必鞍前马后报答,说实话当初惇哥儿对你也是看走了眼。”
章越听到‘惇哥儿’三个字,脸突然一沉。
章楶意识到这点立即道:“越哥儿,凭良心的说,惇哥儿当初对你办得事着实不地道,我得知经过实在是有欠妥当。”
章越微微一笑,随着人地位的改变,当初的对错也会改变。
“怎么了,他如今后悔了吗?”章越问道。
章楶道:“后悔没后悔我不知道,我以往与他长谈过,他言过王相公有一篇文章是《读孟尝君传》,告诉我等择友要慎,似孟尝君那般平日交往鸡鸣狗盗之徒,如此贤士又怎么会出入其门呢?唯有敬而远之。”
“他常与我道大丈夫在世切不可心软,心软则一生受人拖累,此生难以得志。若要建功立业,就要远离那些没有出息的人,哪怕他是你的至亲兄弟以及好友也不例外。”
章越闻言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不过随即他又克制住了。
远离没有出息的人……
章越听得这话怎么感觉说得便是自己。
没错,自己当年是不求上进,不肯下功夫读书,还拿着兄嫂的钱财,整日在外花天酒地,恐怕从那个时候起,章惇便看不上自己了吧,恨不得将自己当作一个累赘就这么丢掉。
章越不是当年的少年,怒火只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软肋,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帮助。他平复情绪道:“也是,正所谓砥砺岂必多,一壁胜万珉。这是古人常言的。”
“惇哥儿向来眼高过顶,当初我又怎配被他看上,至于血脉亲情在做大事人的眼底,自也是不放在眼底了。”
章楶道:“其实越哥儿你如今在西北这一番功业,族中上下都是由衷为你高兴。”
“惇哥儿此去湖广为察访官,我曾去饯行,临行前他曾对我道,刘琨常恐祖逖先着一鞭的心情,我如今是知道了。”
……
顿了顿章楶道:“是了,惇哥儿对子正非常牵挂,时常来信询我子正的近况,当初他在京师时曾托我约见过子正,只是子正没有答允,此事便没了下文。”
“他这人便是这般,对于有才具的人,他是非常看重的。”
章越冷笑,当初自己大哥对章惇多好,即便是家里被赵押司逼得最艰难的处境,仍是处处为章惇说话。
结果呢?至今章惇对自己大哥又如何?
“越哥儿……”
见章楶还欲再言,章越已无谈兴了道:“不提这些,楶哥儿,对于此事我永不会谅解章子厚,但盼你以后也莫要再在我面前提及他的事,我们章家或是说章家这一房与他章子厚永无瓜葛。”
章楶长叹一声道:“越哥儿一切依你,以后我不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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