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九章 该争还是要争(2 / 2)

司马光沉思着章越的言语。

双方方才在片刻时间内,可谓是短兵相接,短短瞬息间几句话里彼此攻守了多次。

司马光在这一刻认识到,眼前的章越已并非当初在为英宗皇帝建储中,只会傻乎乎地跟在自己后头摇旗呐喊的小弟了。

司马光道:“度之的意思是,国家就如一艘巨舰,船大难掉头,新法并非介甫在不在相位上而能废止的。”

章越道:“诚如学士所言也。”

“当初嘉右之四友皆心怀天下,社稷苍生,要解决时难,革除积弊,最后推举四位之中最有魄力,也最有想法的王相公来匡扶这个天下。”

“但王相公上位后,学士三人又先后反对,纷纷攻讦新法,无论新法如何,但国家积弊仍没有解决,这其实也是诸公当初之志,所以还是要走革除时弊这条路的。”

司马光叹道:“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以定分,守之不易便好。你看如今国事纷纷,都是因为欲壑难填,古往今来国之将亡则必然多制啊!”

章越微微笑了笑,这个观点上双方有分歧,君子和而不同就好。

章越转而询问资治通鉴的编修情况,他进京时也可向官家禀告此事。

说到这里时司马光兴致盎然地与章越讲他修资治通鉴的经历。

资治通鉴考订的史书野史有七八千万字,为此司马光将他摆满了书屋,然后他对郭林,范祖禹写的手稿作为编写。

编写的每一个字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绢上,绢有多贵不用多言,因为这是给皇帝看的。而且司马光本身很有钱,他一生吃得都是粗茶澹饭,生活俭朴,但该花钱的地方却可以一掷千金。

而且资治通鉴有几百万字,司马光每天都要写,并且却写得非常认真。章越看写在绢上的字,每一个都是一丝不苟的,而且书桉旁常摆着清水。

司马光动笔前都要洗手,同时翻书查阅时小心翼翼至极。

每当写了疲倦不堪时,司马光就在一旁放着圆木枕头的床榻上睡一会儿。但是却睡不久,因为人只要一睡熟了,圆木枕头便是滚动,人就会从熟睡之中惊醒过来。

看着司马光这个年纪用这么大气力做这件事情,章越是很佩服。

似乎很多清贫一生的学者也是在办这样的事,但司马光除了学者这个身份,他还是官员,还是差一点做了两府执政的高官。

能从声色犬马的高位退下来,蜗居在这凉洞里,甘于清贫和寂寞,数年如一日地写书,章越对司马光唯有报以衷心地佩服

当即到了告别的时候,司马光起身送章越。

司马光躬着身,手持竹杖,他的视力已是非常不好,章越道:“学士留步就好。”

司马光摇了摇头道:“度之乃天下士,且容老夫送一送。”

“惭愧。”

章越与司马光走出凉洞后,范祖禹,郭林都等候在外,看着司马光与章越谈笑着走出来都是欣然。

司马光送章越一直走到了府门前,一路与他讲着自己独乐园的景色。

章越再三劝司马光留步,但司马光却执意不肯。

到了最后分别时,司马光对章越道:“度之,你方才所言一番心腹话,老夫想了许多。”

郭林,范祖禹都是知趣的退到一旁。

章越道:“不知学士想了什么?”

司马光道:“若介甫罢了相位后,朝野上能接替他行新法的,怕是只有韩子华(韩绛)吧,吕吉甫(吕惠卿),曾子宣(曾布)资历差一点,但也可为参政,学士辅之。”

章越点了点头道:“或许吧。”

司马光沉吟半晌道:“度之你是个忠厚人,当初吕吉甫排挤你的事,我们几个在洛阳的官员都知道。”

“君子之所以不争,是因为天下莫能与之争,但该争的时候,还是要当仁不让的!”

章越一愣,然后笑道:“学士放心,章某记住了。”

司马光点点头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