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的厅室内。
李氏正与杨氏并着肩坐在。
下面是几个小辈,西首坐着范氏,十七娘,东首坐着是嫁给章惇不久的张氏,以及十七娘的手帕交章氏。
众人闲话家常了会,杨氏看向十七娘对李氏笑着道:“你家十七娘模样真是极好。”
李氏淡淡地笑道:“模样再好又如何,却性子不好,少了管教,上次听说还冲撞了亲家。”
杨氏笑道:“哪有冲撞,十七娘心直口快,倒是和我的性子。她眼下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李氏笑道:“过了年就十五了,都可以出嫁了。但我家老爷说不着急,也就慢慢看着。也不要如何出众的,只要是青年才俊就好,就算家世清贫一些也是无妨。”
杨氏目光一凝。
那日章衡曾到她府上做客,说了吴府似打算为她家庶女议亲之事,当时却请了不少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到府上,而章越正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里,杨氏不由动了心思。
心想自己若是能帮自己这侄儿就好了,看看能不能够顺带化解两家的矛盾。
正好吴府邀请她到府上叙旧,她之前身子不好,就半真半假地推了,但吴府竟又邀了两次,还让章得象的孙女过府了一趟,于是她才确信吴府的诚意,就带着媳妇来了,以显得重视。
杨氏反复看向十七娘,但见她谨慎地坐在一旁,倒也是一言不发,十分的规矩。
见自己眼光打量来,十七娘倒有些歉然之色。
杨氏心想,这姑娘人倒是不错。
但是不是因庶女,故而不想陪什么嫁妆,就想找个寒家子弟?万一将来发达了,也为吴家将来在庙堂上谋能得一个奥援。
如此看上三哥儿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杨氏如是想着。
但看这姑娘真是没得挑的,只是不知脾气会不会不好,若是嫁过去依仗着家世凌人如此说来,反而害了三哥儿。
想到这里,杨氏笑着道:“亲家这是哪的话,这年头寒门也是能出贵子的。至于将来的前程,用马少保的话来说,非我等妇人所知也。”
当初吕夷简少时,从其父吕蒙亨在福州担任县令,大臣马亮见了吕夷简而奇之,要将女儿嫁给他。
其妻刘氏恚道:“你真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县令的儿子么?”
马亮一脸鄙夷地道:“非尔所知也。”
此话一出,李氏笑容收敛起来,一旁范氏插话道:“马少保也不是女儿嫁不出,而是真正看上了人家吕相公的人才。”
杨氏说着看了十七娘一眼,但见对方笑容如初,没有半点愠色。
杨氏笑道:“是这个道理。当初亲家不也是相中了亲家老爷,如今竟也是封疆大吏。”
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
气氛好了许多,李氏当初相中吴充,对方经历二十年宦途,如今官拜京西转运使,成为了封疆大员。如此也印证了李氏当初的眼光。
杨氏心想,不过仔细说来吴府虽近年虽得荣华富贵,教育子弟在举业上有所怠慢,而且染上了不少富贵习气,但好歹当初也是书香门第,几个女儿都教得极贤淑聪明。
这十七娘更绝非高门那等跋扈之女,如此我可稍稍放心,否则似欧阳学士,及夏,吕,文三位宰相也不会与她们联姻了。
这样的女子等闲富贵于她如浮云,倒是怕长袖善舞怂恿丈夫去争权位。
杨氏看到这里对十七娘有了大概印象。
她看看李氏,再看看十七娘又心想,这女子无论面上如何低调收敛,但那眼底的野心,绝对是掩饰不了的。
这一点倒是随了她名义上的母亲李氏。杨氏倒不反感女子有野心,但要看嫁什么人。
众人又说阵话,这才去赴宴。
杨氏走到十七娘的面前,挽着她手笑道:“正所谓妇贤三代兴,十七娘日后必是贤媳贤妇。”
十七娘闻言一愣,随即赧然地欠身道:“亲家过誉了。”
宴席之后,李氏喝着香茶,见了范氏来了道:“都回去了?”
“是,都是送出门去,他们有辆车子坏了,我让六全驾着车子代为送了。”
“甚好。”李氏赞许地又喝了口茶。
李氏又对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一屋子服侍的老妈子躬身称是,然后尽是退下。
范氏道:“母亲,章家夫人言语里是要替章三郎君拿主意,但儿媳所知,章三郎君与他亲兄长不睦。”
李氏道:“我怎是不知,但我打听过了,章家大郎君对她还是恭恭敬敬的,三郎不理会二郎君,但对大郎君还是言听计从,也就是说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反正日后也绕不过,咱即便不让人办成事,也罢了,倒也不能让人坏事。”
“原来如此。母亲想得真周到。”
李氏道:“更何况我还听说欧阳学士托陈博士陈襄教章三郎君诗赋后,章家夫人的儿子还上门去了一趟找过陈博士,似拜托他再三照顾,好歹陈博士当初也是他原先的老师。”
范氏恍然道:“儿媳明白了。”
李氏道:“如今也是先认一认,要如何也要等老爷从洛阳回京后再决断,以免日后仓促,怪我们没事先安排好。”
范氏道:“母亲办事果真事事想在前头。”
“已是晚了一步,谁知曾家那边先是看上了。否则我还真想老爷回京来再说了。”
范氏也道:“儿媳也是不甘心。但儿媳听说曾家书香门第出身,曾子固的几个弟弟都是上进,当年家道中落的时候,他的妹妹们都是在家作女红贴补家用,为他们凑集上京赶考的费用可知也是各个贤惠的。总怕”
李氏道:“此事我们不好替老爷拿主意,当初来我们家那么多俊杰,他唯独让章三郎君一人过府叙话,甚至连那刘几都没看上。但老爷是一家之主,又在朝为官那么多年,看人八九不离十,论相人的眼光谁也不如他,此事你们都有听他安排。”
“不过如今因立储之事,朝局动荡,我本以为文相公回留老爷在京的,但谁知他突然官拜京西转运使,以至于让章三郎登门一趟的事就耽搁了。”
范氏道:“说得也是,如此曾子固看上了,也是替我们先掌眼了,不正也说父亲母亲当初的眼光好么?反正咱们态度已是先递过去,至于成不成也看两家的缘分。但我看章家夫人好像甚喜欢十七,似一眼就相中了。”
李氏微微笑道:“还没理由一眼就相中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如今他官人还在家赋闲,也是说不准日后求上门来。”
范氏道:“母亲,章家夫人可是反复打量十七,看了许多眼,我看不会是客套罢了。”
李氏终于笑着道:“十七我虽教得少,但跟她几个姐姐后面那么多年,倒也是有些长进。但杨氏也不错,我看她那媳妇也是百里挑一的。”
范氏闻言低声笑了。
李氏亦笑道:“你平日觉得我甚少夸十七,甚至有所偏心那。没错,父母总有偏心,这些儿女是有个偏爱的,十七又不是我亲生,但是咱们父母治家无论心底再偏谁,但面上都要一碗水端平了。家和万事兴,这才是治家长久之道。”
范氏听了面上一凛,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李氏似无意拿这话来敲打范氏,转而道:“不过曾家那边随便拿话点一点即是。曾巩是读书人,这样的人家,没人争时倒能对你推心置腹,一旦有人争了,就会清高的退到一旁。”
范氏不由言道:“母亲如此是否太大费周章,父亲还未定下是否意属章三郎君呢。”
李氏道:“你道我为何如此?”
范氏想了想恍然,原来李氏方才父母者不可偏心的道理就在这里。
转眼到了年末,马上就要过年了。
临着过年前一段日子即是太学公试。
这一次朝廷委派了名臣胡宿来监督太学公试,有传闻胡宿会是明年春闱的知贡举,故而太学生们都是打起精神以备这次大考。
却说章越这些日子,一直在陈襄那边学诗赋。
诗赋水平终于从原先难以入目到略可一观。至于陈襄也曾与他透露曾巩邀他去府上做客。
章越当即是答允了。
但章越答允之后,曾巩那边却一直没有下文。章越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差池。
章越还曾问陈襄,陈襄却一副语焉不详的样子。
这令章越好生惆怅,唐宋八大家啊,谁不想见识一番,将来也好和子孙们吹个牛。
不过曾巩突然也没叫他,似乎是怕打搅了他公试吧,看来还是为了自己好。
确实章越如今公试在即,倒也无暇分心他事。
章越如今除了太学,陈襄家中,就抽空去蒐集斋,自己雇了一个伙计,将平日所刻刻章在那售卖。
后来也有人向他求字,章越也答允了,让伙计记下来,自己写好了再送至蒐集斋。
算来收入支出维持平衡,除去雇人或铺租的成本,反而比自己原先刻印寄卖少赚了些许。
不过章越也知自己尚未投入精力的缘故,等公试结束了,他就将蒐集斋办起来,走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