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含芳院。
姚氏端坐在主位上,面寒如水,冷冷地盯着跪在她面前的桂嬷嬷,似乎在盯着一只不知道撕着吃好还是切开来吃好的烤全鸡。
“桂嬷嬷,我当初把红莲交给你的时候,是如何嘱咐你的?”
桂嬷嬷不敢抬头,低声道:“只有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姚氏一拍桌面,叱道:“哼,原来你还记得。可为何今日红莲那蹄子却好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还将金樱密谋的计划都抖露了出来?”
桂嬷嬷微微抬起下巴,冷汗涔涔:“夫人,此事实在不怨老奴。老奴依照夫人的吩咐将红莲囚禁在柴房,命手下往死里拷打,老奴也是后来才知道,是三姑娘突然出现,中途把人带走了。”
姚氏闭了闭眼,竭力压制住愤怒的情绪,抿了口茶,幽幽地道:“不管怎么说,此事你负有疏忽之责。不过,看在你最后一箭射死金樱及时灭了口的份上,且饶你一命,下不为例。”
“老奴叩谢夫人宽赦之恩。”桂嬷嬷稽首,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姚氏顿了顿话音,又问道:“红莲呢?”
桂嬷嬷膀大腰圆,起身有些迟钝,人还没站稳,嘴里就匆忙应答:“已经被三姑娘悄悄安顿回老家了。”
“动作还真快。”姚氏眉头紧锁,攥紧了茶杯。
薛蜜这丫头如今浑不似个白痴,任自己搓扁揉圆了,日后须小心提防才是。
姚氏正沉思间,忽见碧棠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不好了,夫人。”
“何事惊慌?”姚氏眼皮不抬半下,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
碧棠喘匀了一口气,道:“是三姑娘,她今早起来全身喊痛,正疼得满地打滚呢。霓裳特央婢子来求夫人请孟大夫过府诊看。”
“哦?”姚氏微勾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真是活该!
小贱人,那场大火没把你烧死,这下活活疼死了你才好呢!
姚氏幸灾乐祸,自然不肯遂了薛蜜的意,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免得外人传说这个当娘的一点不称职。
“桂嬷嬷,速去青枣巷请孟大夫,要快。”
姚氏的语气仿佛露出几分急切,可眼神一与桂嬷嬷对上,就轻微地摇了摇头。
桂嬷嬷立刻会意,夫人这是教自己假模假样地出去兜一圈再空着手回来,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比如,孟大夫外出巡诊啦,一时半会回不来;老母猪要下崽啦,根本抽不开身......
然而,桂嬷嬷本就无需扯谎。
因为孟子仪确实不在家中。
他清晨时分,就去了永昌伯府,替二公子谭贞哲看病。
谭贞哲是谭敬尧的次子,昨夜偶感风寒,鼻塞流涕,咳嗽不止。
此时的永昌伯府,青松阁内。
孟子仪刚把完脉,准备施针,一只胳膊就被床上的少年抓住了。
孟子仪大惊,瞪着眼睛道:“二公子这是何意?”
少年没有松手,却是仔细打量着他,迫切地问道:“听说孟大夫是清河县人?”
孟子仪被他抓得有些生疼,还是勉强忍住,点了点头:“不错。二公子何有此问?”
少年手上更加重了力道,眸中闪动着惊喜的光芒,激动地边咳边道:“那你可还记得清河县县令的长女薛蜜么?咳咳,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孟子仪明显一愣,胳膊已被掐紫亦顾不上疼痛,微微摇头,道:“小人祖籍虽在清河,但年少之时就远赴盛京学医,之后举家迁往青枣巷定居,当时的县令并不姓薛。”
顿了顿,他脸色微微一变,脱口道:“小人虽不认得薛县令的女儿,不过,长庆侯府三姑娘的芳名却是唤作薛蜜的。小人昨儿个还到府上为她诊治呢。”
“长庆侯府的薛三姑娘?”少年将手慢慢松开,按了按喉咙,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应是名字相同而已。
对于长庆侯府的那位三姑娘,他有一些印象,根据脑中存有的记忆,她经常来府中缠着大哥耍玩。
好像还是个痴呆的,心智宛若三岁孩童一般。
不过,昨日大哥从长庆侯府回来,却说她脑子清醒了许多,判若两人,对他爱搭不理的。
真是有趣。
谭贞哲眯了眯眼,心想:不如等病好以后,去长庆侯府拜访一下三姑娘,见识见识。另外,寻找蜜丫头的事也得抓紧去办。
打定了主意,谭贞哲的心也就安了些许,抬头见孟子仪揉着被自己抓痛的胳膊,便不好意思地笑道:“孟大夫,适才是我一时心急,唐突了,还请见谅。”
“不妨事,二公子言重了。”孟子仪摆摆手,重新从针包中抽出一根银针。
几针下去,效果立竿见影,谭贞哲的咳嗽顿时就止了不少。
谭贞哲谢过孟子仪,刚从床上坐起,亲随剑烈进来禀报:“公子,安国公府大姑娘求见。”
“郑卓云的妹妹郑奕蓉?”谭贞哲怔了一怔。
“正是。”剑烈垂首道。
“有请。”谭贞哲犹豫片刻,揉了揉眉心道。
不多时,一位红袍少女迈入房内,同谭贞哲见礼:“谭公子安。惊闻公子贵体抱恙,奕蓉不安,特地赶来探望。”
谭贞哲微微颔首,“有劳郑姑娘挂念。”
郑奕蓉命侍婢呈上礼盒,笑得娇靥如花:“那日雪中赛马,我赢了公子作为彩头的一株雪莲,心中甚是愧疚,便用雪莲做了一盒糕点,借花献佛,请公子品尝。”
谭贞哲干咳两声,笑道:“郑姑娘客气。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糕点就不收了。在下技不如人,那株雪莲本就是你应得的,拿回去吧。”
剑烈将礼盒物归原主。
郑奕蓉面上笑容一僵,正要推辞,又听谭贞哲道:“郑姑娘若没有旁的事,还是请回吧,在下差不多也该歇个午觉了。”
言尽于此,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郑奕蓉怔住,只得窘迫一笑,拱手作礼,道:“既然如此,公子且好生休息,奕蓉就不叨扰了。欢迎公子有空过来国公府做客。”
“下次一定。”谭贞哲礼貌性地点头微笑,“恕不远送。”
郑奕蓉跺了跺脚上的鹿皮靴子,转身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