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从初一到十五,樱花朵朵村每天都有不同的活动和表演,而参演的人都是当地村民,朴实无华却别有一番风情,每天热闹非凡,相比于大都市,项尘觉得,这儿更让人有一种流淌入心底的温暖和亲切感。

热闹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年就算真正过完了,村民们从闲暇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度到繁忙的春种时节,田地里弯腰播种的背影处处可见,项尘和柯影也回归到砍竹子编竹椅的日常生活中。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霍梦的心思全部扑在了他的未婚妻林婉身上,脾气也很少发了,每天笑意盈盈,项尘也就很少被他指指点点,长大了不少的初一也得以从柴房里解放出来,跟在项尘身边,时不时咬项尘和柯影手里的竹子。

管超也没有再找过项尘和柯影的麻烦,也许是因为去年林婉被欺那件事,他成了村里千夫所指的罪人,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相应的林婉成了可怜的受害人,村民不仅可怜林婉,还赞扬霍梦大丈夫胸怀能娶林婉,赞扬他对林婉的包容和一片痴心。

三月中旬,樱花盛开,花开满村,缀满枝头,春风拂过,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撒下一地绚烂的粉色。

项尘和柯影站在门前的一片樱花树下,远远能看见霍梦和林婉在那个铁栏院子里嬉闹,时不时还可以听见少年响亮的笑声和少女娇嗔的怒喝。

柯影低眸看着掉落在手掌心的一片粉色樱花瓣,低声吟道:“樱花红陌上,杨柳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项尘捻起柯影掌心的花瓣,看着柯影,柯影抬起头,咧开嘴傻笑了起来,眉宇间的阴郁瞬间消失不见,“我喜欢周总理,这首诗是书礼找给我的。”

看着柯影傻乐,项尘也跟着傻乐起来,“我也很崇拜周总理。”

柯影跳到樱花树林里,走到池塘边,指着池塘边上冒出绿芽的杨树柳树说:“你看,多么应景。”

项尘环视了一眼四周的景象,点头道:“对,周总理这首诗就是专门为你写的。”

柯影一听乐了起来,靠在一棵樱花树上笑弯了腰。

三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是霍梦和林婉喜结连理的好日子,两家门前摆满了酒席,甚至都摆到路上去了,但凡有点沾亲带故的,林城都请了过来,当然,这办酒席的钱也是林城出的。

然而在这个喜庆的日子,柯影病了,发起了高烧,小脸通红,躺在小泥屋的那张小床上。

霍德和霍梦忙得跟陀螺似的招待着里里外外的客人,根本顾不上柯影,只有项尘,帮忙给客人倒完茶后忙着回来照顾柯影。

项尘扶起柯影道:“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你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

柯影靠着床头摇了摇头,“没事,以前感冒发烧都是这样过来的,捂在被子里发发汗就没事了,我哥那儿怎么样了,还忙得过来么?”

项尘把水杯凑到柯影嘴边,“先喝水。”

柯影小口喝着水,项尘喂完水后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扶柯影躺下,这才说:“你就放心吧,林叔家请了好多人来帮忙,我刚才帮忙倒茶的时候,就有人来替我,酒席已经开始了,刚刚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你哥和林婉在第一桌酒席上敬酒。”

柯影虚弱地点头,“谢谢你照顾我。”

“怎么又病了?”这时霍梦踢开门走进来,穿着一身红色刺金的汉服,村里人结婚兴穿汉服,霍梦身材高挑穿着束腰汉服更显阳刚帅气。

柯影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撑在床上的胳膊一软,头差点撞在床头木头上。

霍梦大步走过去扶住柯影,脸上虽是生气,却掩盖不住他这良辰吉日浑身散发出来的喜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躺下去躺下去,怎么我一结婚你就病了?真是事儿多,手怎么这么烫,还发烧了?”

霍梦探了一下柯影的额头,眉头一皱,项尘刚想拧个湿毛巾给柯影降降温,霍梦抢先一步拿了水盆里的毛巾拧干,搭在柯影额头。

柯影一直看着霍梦,霍梦难得耐下性子对柯影说:“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生病,搞得跟女孩子一样,以后没事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

霍梦见柯影不说话,转头对项尘说:“小木匠,好好照顾他,今天好歹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有事。”

项尘说:“你还是陪你的新娘子去吧,我们这儿哪能劳您大驾。”

霍梦眉头微蹙,“你不怼我一句心里就不舒服吗?今天好歹......”

“是你大喜的日子,”项尘抢过霍梦的话,“谁不知道是你大喜的日子,用得着强调这么多遍吗?柯影病成这个样子,你不打算送他去医院?”

“我、”霍梦拧眉看向躺在床上的柯影,柯影咳嗽了一声说:“不用,这点小病没什么的,哥,你快去忙吧。”

霍梦眉头稍稍展开了一点,站起身道:“实在不舒服跟我说,我再过来。”

柯影虚弱地点头说好,霍梦出门之前还瞪了项尘一眼,项尘偏过头懒得理他。

霍梦脚步刚离开,柯影就蒙着被子低声抽泣了起来,项尘走过去捏着柯影的肩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酒足饭饱过后小泥屋对面的楼上特别热闹,笑声都传到了项尘耳朵里,此时柯影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项尘来到霍梦的婚房,这时已经挤满了许多人,他们正在闹洞房,里面挂满了气球和红色喜字,林婉一身红色古装汉服坐在床尾,霍梦被大家起哄要他亲林婉的脚。

霍梦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蹲在林婉面前,轻轻脱了林婉的绣花鞋,在她洁白如玉的脚背上覆下一吻,瞬间房间里就炸开了锅。

项尘转身下了楼,回到了小泥屋,他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柯影,又看了看对面楼上传来的哄笑声,心里像被一块石头压住,压得他透不过气。

那天洞房闹到很晚才结束,柯影的烧也到很晚才慢慢退了一点,项尘到天初晓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项尘准时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柯影的额头,这时柯影还在熟睡,睡得很沉,呼吸很轻,项尘摸到他微凉的肌肤时,勾起唇松了一口气,柯影的烧总算是退了。

柯影的恢复能力不得不说是真的很强,没过两天他就可以有说有笑,还可以下床和项尘一起编竹椅。

项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到他离开这个村子的那一天,可是并没有,在一个樱花烂漫、天气晴朗的日子,柯影悄无声息地走了。

只留下一张两行字的字条:

尘哥,我走了。

谢谢你。

就像要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一样,项尘并不惊讶,他看着枕边一张硬壳子纸上认认真真用正楷写的两行大字,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

是那块压着的石头放下了,他知道,柯影不用再遭受心灵的折磨了,柯影带着那个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走了。

有谁能够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每天在自己面前和别人恩恩爱爱?

也许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是真的承受不住了,所以选择了逃开。

也许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少年看见藏在心底的那个人找到了幸福,便心无挂碍地,在这个他最喜欢的樱花盛开的日子里,独自默默离开。

几天前柯影曾对项尘说:“有了你教我的这手技术活,我到哪里都饿不死了。”

可能就在那时候,或者更早,柯影就已经打算走了,打算离开这个让他伤心又让他开心的地方。

项尘很庆幸,能教他学会这个不怎么体面却能养活自己的所谓的技术活。

霍梦和霍德似乎并没有因为柯影的离开而影响到他们的生活,霍德还是每天扛着锄头下地干活,霍梦还是每天惹林婉生气然后低声下气地哄林婉。

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没有变化,唯一改变的,是柯影不在了。

五月份的一天,樱花落满了地,霍梦来到小泥屋,丢了一把钥匙给项尘:“你走吧,带着你的狗。”淡淡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骄横与不可一世,却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忧伤。

霍梦转身走的时候,项尘哑着嗓子问:“柯影对你的好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这一问,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被抹去了,霍梦的脚步戛然而止。

项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也许是不甘心,更或许是为了替那个守了这么多年又默默离开的少年要个答案。

等了许久,霍梦说话了。

“我知道。”霍梦说。

三个字传到项尘耳朵里,他看着霍梦的背影,手指蜷在一起,紧紧贴在腿侧。

“可是,”霍梦低声道,“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

这句话刚说完,项尘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转过身握紧手上的钥匙,咽下喉间的苦涩,说:“你走吧。”

身后的脚步声匆匆走远,项尘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想起那天柯影站在樱花树下低吟的那首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樱花红陌上,杨柳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这天晚上,项尘给项齐打了个电话:“爸,你安排车子来接我吧,我的狗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