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吃完早饭就下地干活去了，霍梦去林城家门口骚扰林婉不成，悻悻然上楼打游戏去了。

项尘问柯影：“为啥选择去光头叔家借斧头呢？”

柯影说：“咱家借东西一般去隔壁林叔家借，但是林叔家也不是啥都有，比如斧头，他家不务农也就不会有了，其他人家的斧头都要经常用，我们是要借长期的，只有光头叔家有可能借到，因为他儿子在大城市做医生，比较有出息，光头叔老夫妻俩已经把家里地租出去给别人种了，两人开始养老了，以前用的斧头也就用不上了。”

项尘了然地点点头。

光头的本名叫方光，中年时头顶就谢成地中海，后来干脆全剃了成就了他的名字，成为一个光头。

两人边往方光家走，柯影边说：“咱们村能读中学的人特别少，一般都是读完小学就回家种地了，林叔家比较有钱，书礼和林婉都被送进了中学读书，光头叔家的儿子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霍伯伯把我送去小学识了几个字，读完也就回来了，我还记得小学毕业考的时候我数学和语文两门都是满分。”

柯影自豪地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然后又说：“哥比我大五岁，我上学之前他就辍学了，因为比较调皮又贪玩，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小学还没读完就回家了。”

项尘说：“你学习那么好，读完小学就下来，岂不是很可惜？”

柯影摇摇头说：“没什么可惜的，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生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多钱读书，村里的小学是林叔办的，所以比较便宜，读中学可就贵了，根本读不起，况且，我并不是霍伯伯家的儿子，能把我送去小学读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项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柯影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光头叔是个好人，就是有点抠门，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抠，从不轻易借东西给别人，左邻右舍都叫他抠精，所以这次我们借斧头，其实难度非常大的，但是没办法唉，还是要借。”

“抠精？”项尘失笑，“第一次听见这么形象的外号，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多抠。霍梦出来借过东西吗？像他那样傲慢的人，应该拉不下脸借东西吧？”

柯影说：“几乎没借过，有一次是霍伯伯逼他，他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到了别人家门口，他蹲在外面不肯进去，别人从屋里出来了，他还把脸遮住。”

项尘笑着说：“我就说你哥挺傲的，拉不下那个脸。”

两人走了一段路，绕过地头，拐个弯，经过几户人家，就到了方光的家。

他家的建筑风格跟霍梦家颇为相似，或者说这一带人家的屋子几乎都是这个样子，两层的青砖瓦房，上下各一室一厅。

柯影到了方光家门口，倒变得有点畏畏缩缩，多次想开口喊方光，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柯影苦丧着脸对项尘说：“尘哥，我开不了口。”

这种厚着脸皮借东西的事情项尘不是没干过，确实有点难以启齿，尤其在比较穷的地方，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何况现在遇到的还是一个大家眼里的抠精。

项尘为了助柯影一臂之力，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光头叔！”

然后缩到柯影身后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柯影：“......”

方光屋里立刻有声音传出：“谁找我？”

一个矮个子、大肚子、方头大耳的光头男人走了出来，鹦鹉般的眼睛瞅见柯影，说：“是霍大哥家的小影啊，什么事？”

柯影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后面的项尘推了他一把，柯影被攮得前进好几步停下，正好停在方光的对面。

“光……光头叔好。”柯影低头看着方光在阳光下返着光的锃亮脑袋结巴道。

柯影站得太近，方光后退了一步问：“什么事？”

“我想……想......向你借......”这个借字一说出来，柯影只觉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项尘上前一步帮柯影说：“他想向您借把斧头，您家现在不是不种地了么，斧头也就用不上了，能不能借给我们用一下，用完就还您。”

方光打量着项尘问：“你是哪位？我怎么没见过你？”

柯影解释说：“他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不曾来过，这几天来家串门。”

方光微微颔首，对柯影说：“我家哪有斧头，上次还想把门前那棵小树砍了，就因为没有斧头都没砍成，你们去别家借吧。”

“那不是斧头么？”项尘指着屋内客厅里墙角处立着的一把斧头说道。

方光顺着转头看去，确实有把斧头立在墙边......

谎言被当场戳破，方光心里暗骂老伴不把东西收拾好，到处乱放。

“那、那个是斧头吗？”

方光走回屋里拿了那把斧头出来，摸了又摸，脸上表情一言难尽，“还真是一把斧头，我家什么时候有斧头了？”

项尘了解到方光的难堪，帮忙解释说：“兴许是......婶儿新买的？”

方光拍了拍光头，“我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我那婆娘说买了一把斧头，可能就是她买的。”

柯影挠着后脑勺说：“可这也不像新......”

项尘拽了一下柯影的衣角，柯影闭嘴看向项尘，项尘说：“叔，要不借我们用几天？”

方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是以前他向霍德借过东西，霍德也借给他了，这要是直接不给，有点太不近人情。

方光伸出手，两手却紧紧握着斧头，柯影不知他是想给还是不想给，所以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项尘替柯影伸出手，方光突然缩回去，“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家地头的树要砍，树荫都快遮住地里的庄稼了，这斧头要用，不能借你。”

项尘看了看柯影，尴尬地收回手，柯影疑惑道：“叔，你家的地不是都包出去了么？”

“包、包出去了是吧......”方光挠了挠光光的头顶，眉头皱在一起。

项尘都替他尴尬，这次他可不帮方光找理由了，他想看看方光还能想出什么借口来。

方光突然眉头一展说道：“我家后院里有几棵杂树，长得可快了，我种的几棵樱花树都没它长得快，正打算今天把它们都砍喽。”

柯影立马肯定道：“叔，我们从你家后面那条路路过的时候，看见您家后院收拾得可干净了呢，并没有杂草杂树。”

方光又被噎了回去，柯影这个戳谎小能手怼人不自知，项尘低头咬唇憋着笑，尽量使自己不笑出声，要不然场面更加尴尬。

方光实在找不到借口了，把斧头递给柯影：“后院的杂树可能被你婶儿给砍光了，那婆娘做事从来不跟我打商量，你拿去吧，记得还回来。”

柯影伸手去接斧头，方光却还牢牢握着没有脱手，“一定不要磕坏了，这把斧头可贵了，我都没怎么用过。”

项尘说：“那确实啊，您这斧头刚买，您都不知道它的存在，那肯定没怎么用过。”

方光连连点头：“这个帅小伙说得对，这可是刚买的新斧头，你可得悠着点用，别把口子磕坏了。”

柯影点头说：“好的叔，我一定会小心的。”

方光缓缓放了手，目光恋恋不舍地粘在斧头上，仿佛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眼里满满的是骨肉分离的苦楚，看得人都不忍心拿走。

项尘安慰道：“叔，您儿子这么有钱，还稀罕这小小的一把斧头嘛，况且，您家以后也不种地，这斧头也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你就不必这么舍不得了吧。”

方光大大的脸抖了一下，“你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又高又俊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中听，有钱就能挥霍了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有钱就不要省吃俭用了吗？”

项尘连忙道：“是是是，您说的对，刚才是我说话太鲁莽了。”

方光这才消了气，“这才对嘛，一个娃娃头以后说话注意点，要不是看在你长得跟我儿子一样又高又帅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轰走了。”

项尘默默叹了一口气，说：“谢谢您呐。”

方光问柯影：“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斧头还回来？”

柯影看向项尘，项尘用手比划了一个六。

方光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行吧，六天过后一定要还回来。”

项尘说：“叔，不是六天，是六个月。”

“六、六个月？”

项尘看见方光的嘴角一个劲颤抖着，眼睛紧盯着柯影手里的那把斧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抢回去。

项尘怕方光真抢回去，于是把柯影拉到身后，对方光说：“叔，我们会保护好斧头的，六个月后绝对完璧归赵，如果弄坏了，赔您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斧头成么？”

方光终于冷静下来，说：“我是看你们是霍大哥家的崽，才借给你们，你们竟然要借半年，你们直接拿去得了。”

柯影连忙摇头说：“这个不行，我们不能收。”

方□□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这是要送给你们吗？你觉得我会把斧头送给你们吗？你倒想得美，小影，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学坏了！”

项尘解围道：“叔，我知道借半年有点过分，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嘛，太穷了，买不起，我保证，弄坏了的话，赔您一把一模一样的新斧头。”

方光说：“你放心，坏了我会去找霍大哥理论的，拿去拿去，赶紧走。”

“谢谢叔。”

“谢谢叔。”

回去的路上，项尘边走边笑，“你和光头叔的对话太搞笑了，哈哈哈……”

柯影羞赧地说：“光头叔是个好人。”

“就是有点抠，不过，他这么个人，一把斧头让他借半年真是难为他了。”项尘边笑边说。

柯影为了抄近道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更狭窄的路。

“你知道么？这条路在前面岔口有一条通向我们村大坟场的路，坟场里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坟冢。”

项尘连连摇头：“我不去。”

柯影说：“关于那个坟场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一说到故事项尘倒是有了兴趣：“这个可以说来听听。”